回过神来的南荣烟像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他看得清楚,他看的明白,四面皆是海。
既没有山也没有雪,没有呼啸的风,更没有月桂楼的檐角。哪里来的凤栖梧的桃花香。淹没过小腿的冰凉只不过是眼前海水。
白茫茫一片海,暗沉沉远处天。
灰蒙蒙云里雾,急切切眼前人。
“我知殿下有一所愿,便是再回凤栖梧我记下了。”墨泊云跪在那里低着头,他紧攥着南荣烟的小腿,哽咽着:“只是...我的殿下,这是海啊。”
好似一脚踏空,直坠而下。南容烟从不敢期望到万幸拥有,这一声‘我的殿下’便又转瞬即逝。这种落空...实实在在。
“海?”
“殿下你,当真你不疼吗?”墨泊云捏着南荣烟已经变形的腿,抬头问他:“方才落地之时你骨节错位,殿下真的,真的不疼吗?”
无论是幻想还是自己的臆想,南荣烟都已经回到了现实。满当当的胸膛又一次被挖空了,挖的空荡荡的。他看到墨泊云眼角滑落的泪水;在他紧握着的地方,看到了他自己角度刁钻的小腿。
只是......
“你的腿你,殿下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是吗?”
“不是。”南荣烟从兴奋至极到眼下的苦涩内心的落差极大,满心的委屈,“不是。至少膝盖以上我不是,至少另一条腿不是。”
“是因为僵硬,你已经无法控制所以殿下才会在落地之时摔了这条腿,是吗?”
南荣烟无心去寻一些好听的的言辞来哄他,来安慰他便点了点头。墨泊云扶着他坐下撕了自己的衣衫,想要寻一块什么来固定南荣烟受伤的腿,四下寻找。这里比方才更是贫瘠,方才虽是瞧不清楚但岛上至少有怪石,有天坑有奇怪的专门候在那里的人。
而此地,满眼尽是细沙。
“殿下。”墨泊云立刻跑回南荣烟身边,“殿下你看!”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海水里涌出一道紫光。紫光愈来愈烈,光最盛时竟将海水劈开,两边的海水立刻成了两面直入云霄的水墙。白浪滔天,一分为二。
片刻后,遥遥望见在海水隔开的地方缓缓向他们走来两个人。
“等你多时了。”来人气宇轩昂宛若天人,一身紫衣微光点点。他招了招手,未见他开口便听到浑厚的声音从天而降,“终于回来了。”
南荣烟扫了一眼墨泊云,立刻起身行了跪拜大礼,他伏在地上道:“丹鸟族南荣烟,见过君上。”
“沐梧殿下请起。”那人上下打量一番,道:“久闻沐梧殿下气质如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君上过誉了。”南荣烟起身细细望过去,原来他也是双赤色的眼眸。
“墨泊云。”那人微微一笑道:“见了我,为何不说话?”
“你?”墨泊云一时紧张,继而喜出望外,“你认得我?”
“何止认得?”那人笑了笑,温润大气,“沐梧殿下这是?”
墨泊云扶着南荣烟坐下,“殿下方才跌落时,摔伤了腿。”
那人身后还有一人,只是被南荣烟称作‘君上’的人挡着。此时听了南荣烟受伤的话才见他动了动。
“哦?”那人向前一步道,“且让我瞧瞧。”
“君上......”
“慢。”那人眉间有一紫色花钿像是浪花一朵,他笑着说:“方才沐梧殿下虽以‘君上’称呼我。还未有说明,我并非蛟龙族君上。”
“那......”墨泊云一时糊涂,望向南荣烟。
“是不是君上都不打紧。”南荣烟笑言:“是蛟龙族,便已是我二人的万幸。”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是让我先瞧瞧殿下的伤吧。”
“我瞧着该是骨节错位。”紫衣人为动身,却听身后那人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舅舅何必如此大......”
“大胆。”那人皱了眉,转身道:“此乃紫栀之过。”
“方才在那怪石岛上,便觉得小师傅有异样。”墨泊云此刻倒是看的清楚,这便是怪事岛上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不成想竟是个丫头片子。”
“他才大胆!你可知我是谁?竟敢说我是丫头片子!”
“这有何不知的?”墨泊云哼笑,嘴上好不留情面,“方才这位仙人不是唤了你,你是紫栀嘛。你是谁?你还是骗了我们的臭丫头!”
“你!”紫栀气红了脸,转身回到那人身后,拽着他的胳膊说:“舅舅,这人坏!你把他扔进海里喂了鱼吃!你瞧着他长得奇奇怪怪一看便知是魔物所化,万不能放了他出去祸害四灵!”
“回君上。”南荣烟颔首毕恭毕敬,“墨泊云许是白化之症,才导致他如此异样。并不是公主口中所言的‘魔物’。如此说...是公主言重了。”
“公主?殿下是眼睛也坏了吗?这丫头如此口无遮拦心肠歹毒也配做公主?若不是她骗我们跳什么天坑殿下又怎会摔伤了腿?”
“泊云!”南荣烟私下捏了捏的墨泊云的手指,蹙眉对着他摇了摇头。
墨泊云紧咬着牙。他又岂会不知南荣烟摔断了腿并不是因为跳了什么‘清愿池’而是他小腿僵硬所致,只是......
他胸口堵着一口恶气,没出撒!
“我......”墨泊云双肩一沉,颔首道:“我出言不逊还望...望君上见谅。”
见了墨泊云如此,紫衣人没有直接回他,倒是侧目问紫栀,“紫栀,泊云已然如此。那么你呢?”
“我我哪有骗他们嘛!本来外人想入慎海,非得先入清愿池紫栀并没有说谎。”紫栀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倒是你!什么白化之症,想来便是你寻了个由头诳骗我们的。沐梧殿下长的如此好看,竟然为了魔物说谎,当真是白瞎这幅好看的皮囊!”
“你......”墨泊云此生,还是头一回对个小丫头硬了拳头!
一个叶季归墨泊云只当她是刁蛮,如今眼前这个...倒是误会叶季归了。
“白化症?哈哈哈哈哈,非也非也。”紫衣人弯着眉眼,道:“沐梧殿下是外族不知是理所应当。紫栀年幼,又贪玩不肯读书。”他点着紫栀的鼻尖,宠溺的说:“你不知不能算是情理之中,只能是笑话一箩筐!”
“才不是呢,紫栀才不是什么笑话。”紫栀抓着那人的手腕来回的晃荡,撒娇道:“舅舅重新说。”
“好好好,我们紫栀才不是笑话。紫栀是小公主,是四灵最漂亮的小公主。”他轻轻拍了拍紫栀的头顶,笑着说:“你待着别动,舅舅先去看看沐梧殿下的伤。”
“君上,我只是......”
“殿下只是断了腿,不劳君上费神。”还没等南荣烟开口拒绝,墨泊云已经挡在人前,说:“若是君上真心想救,大可以与我们行个方便,给我些东西我自己便可以。”
听了这样话。语气冲冲,脸色黑黑。但紫衣人看着墨泊云脸上,确是带着如同宠溺紫栀一般的笑颜,还是那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非但没有生气,竟然还往后退了两步。
很礼貌的对着墨泊云点了点头,说:“我不是蛟龙族君上,我乃巫马辰旦。”
“你,你是巫马辰旦?”墨泊云诧异,结结巴巴道:“你竟然是......”
“什么竟然?我舅舅气宇轩昂傲人之姿,是你自己有眼无珠,否则见了第一眼便知他的身份。”紫栀不依不挠,“什么竟然?哼!你也是白瞎了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尊驾虽不是蛟龙族君上。”南荣烟不慌不忙,淡淡地说:“如今蛟龙族大小事务便由尊驾做主,唤一声君上不为过。”
“哈。”巫马辰旦双手一摊,道:“只为这个?我便自称‘君上’。如此一来那我不是同司麒祥兽一般了?”
“那怎能相比?”墨泊云摆了摆手,“不能比。”
“哈哈哈,祥兽司麒本不是四灵尊主,是我父......”巫马辰旦改口道:“我父君,同样并没有将君上之位传于我,所以还请二位不要在如此称呼我。”
“那......”
“不知现下,我是否可以先看看沐梧殿下的伤?”巫马辰旦玩笑道:“腿伤或许容易医治,那万一沐梧殿下伤在内里呢?那可了不得。”
“怎会有内伤?舅舅也太大题小做了,沐梧殿下化了形,飞下来多容易的事儿。摔了腿都该怪身上托着这个魔物,你瞅瞅他又高又大的定是死沉死沉的。否则丹鸟族怎会摔伤?岂不是笑话!”
‘内里有伤’这话...或者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或者‘一语双关’。无论是哪个‘或者’竟然都让墨泊云无言以对,甚至羞愧。
虽是满心委屈,却也是有苦难言。虽是因为他身体有恙僵硬所致,但归根结底南荣烟四肢开始僵硬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墨泊云咬着牙,一字未说侧身让了让。巫马辰旦与他擦肩时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只是轻轻一拍,却让墨泊云深感安慰之意。
巫马辰旦伸手放在南荣烟手腕上不过一瞬,便撤了手。笑着对南荣烟说:“倒是忘了问,两位为何来慎海?”
他的笑还似方才那般如沐春风,南荣烟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脸上浅笑尽失。
“我与殿下此次是来,是想来找尊驾商议一件事情。”墨泊云说:“只因此事事关重大,尊驾身份尊贵。我同殿下这才,贸然前来拜见。”
“身份?”巫马辰旦笑容柔和气质温润如玉,谈笑间仿佛老友重逢,“身份尊贵?天下万灵身份同样尊贵,你们如此对我,只能是二位瞧得上我罢了。那里用得上‘拜见’?不如所谓何事,说来与我听听。”
身后天象异动,天边黑云无端凝聚变幻莫测,似妖似魔渐渐成势,往这边压了过来。巫马辰旦双手背与身后,双目含笑望着那团气势滔天,滚滚而来黑色的浓云。
“此事。”墨泊云在他身后跟着望去,以为是雨意愈浓,颔首快速说道:“此事事关乎四灵。墨泊云希望尊驾以蛟龙族君上的身份......”
“慎海。”巫马辰旦回眸,怜惜的看着墨泊云,“失礼了。打断了你的话只是......”
“只是今日当真是热闹非凡。这么些年了,慎海便同蛟龙族一样被四灵遗忘至此从未有过今日之热闹。亦从未有这么多人再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