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匆匆过去，平城正式进入深秋，平城的深秋很美，美在枯黄落叶踩在地面时沙沙作响的声音，美在昏黄落日余晖下的天，美的也亦或是人，沈沅湘像是秋天的赠礼，清冷,却又神秘。

平城中学的秋游定在11月15号，原是没有的，因同学长达15天的“起义”，校长意见箱里的信都满的掉出来了几封，各班老师也被学生吵的不得不向群里反馈，学校才不得已恢复了秋游。

“上一世我被学校陷害，取消秋游，含恨而死，这一世，我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南嘉握紧拳头，一脸愤慨。

方遒：“请学校无偿归还我们自由选择秋游地点的权利，成安动物园我都要去腻了。”

“你就知足吧，能不上课就不错了。”孟栖梧挽着沈沅湘的手道。

谢各生赞同的点点头，但不是赞同孟栖梧，而是方遒，“也就成安动物园那只又唱又跳的猴有点意思。”

成安动物园位于市中心，占地面积大，动物种类多，是许多学校秋游的优先选择。

秋游那日，天空飘着小雨，学校的大巴齐刷刷停在校门口，孟栖梧懒得拿伞，只拿帽子遮了遮，闷头就想往雨里冲，不出所料的被沈沅湘拉住了。

“下雨要打伞，不然要感冒的。”沈沅湘认真的注视着她，打开手中的伞，就举过孟栖梧的头顶。

“好啦，我知道了，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她说着，手自然的挽上沈沅湘的胳膊，“走吧走吧，早点去早点抢到好位置。”

上了大巴，刚好还有个靠窗的座位孟栖梧眼疾手快，立马抢占先机，沈沅湘便也跟着她，坐在她身旁的座位，她昨晚看过成安动物园的路线，大概需要1小时左右，但中途有条比较绕的公路，顾虑到孟栖梧会晕车，她特意从家带了两个橘子以及一板晕车药。

孟栖梧将书包放到腿上，翻出了耳机戴上，头一歪，就打算进入梦乡，鼻尖忽而传来柑橘的香气，她睁眼，沈沅湘正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预习着书本，手中的橘子被她掰成两瓣，一半的橘络已经被她撕的干净，往旁边一递。

孟栖梧愣愣接过，下一秒，便把橘子一口塞进了嘴里，橘子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酸甜的味道令她欲罢不能，“好甜啊，再给我掰块儿。”

“好。”沈沅湘将刘海别至耳后，又将一块已经剥干净的橘子递过去。

孟栖梧吃了几块，车子便缓缓向前驱动，她瞬间就没了吃东西的兴致，瞟了眼还在学习的沈沅湘，便道：“不吃了，我睡会儿。”

沈沅湘一听这话立马将晕车药掰了两片下来，又打开热水壶瓶盖，轻轻吹了吹，哄着孟栖梧就着水吃了下去，“吃了晕车药就会好的，来。”

孟栖梧：我好像看到了妈妈……

大巴已经进入正轨，孟栖梧的头开始变得昏沉，也不管对方喂的是什么，张了张嘴，咽了下去，唇上有滴水要落不落，沈沅湘抽了张纸擦了擦，纸巾略薄，她的手隔着纸印在少女的唇上，触感温软。

这个距离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耳机里放着悦耳的轻音乐，她伴着音乐陷入睡眠，头一歪，顺势倒在沈沅湘的身上。

路上颠簸，她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是她4岁的时候，她头上扎着羊角辫，站在旋转木马前，笑着和爸爸妈妈合影。

“小梧，妈妈带你去坐摩天轮好不好呀？”

她看不起梦中女人的脸。

“好！爸爸也要和我们一起坐。”她甜甜说着。

这时候孟凡还年轻，浓密的头发，乌黑的眼，孟栖梧倒和他有四五分像，“爸爸当然会来的，乖啊小梧，我先去给你们买水。”

其乐融融。

镜头一转，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发型已由羊角辫变成高马尾，彼时她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领巾，小小的身躯打开房门，小心翼翼的问面前酗酒的男人，“爸爸，妈妈呢？”

男人又仰起头往嘴里灌了口酒，直到酒瓶已经见底，他将酒瓶狠狠砸在地上，扬声道：“你妈不要你了，和她钓的金龟婿跑喽。”

年仅六岁的她还不明白“金龟婿”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她没有妈了，她妈不要她。

半梦半醒间，她眼角渗出泪，时间不能让人遗忘，只会在后来的无数个瞬间想起，想块伤疤。

好不了，扣不掉。

孟栖梧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后背浸了层薄汗，一眼看到的依旧是沈沅湘认真学习的模样，她缓了口气，发现大巴还在不断行驶中，秋景极速后退，孟栖梧调整了下坐姿，不至于让自己滑下去，她抬手揉揉头，问。

“几点了。”

沈沅湘闻言睨了眼手表，“九点四十八，快到了，再睡会儿吧。”

孟栖梧抗拒的摇摇头，“不睡了，刚做梦了。”

“噩梦还是好梦？”沈沅湘问。

孟栖梧顿了下，“好梦。”

“骗人。”沈沅湘盯着她看了两秒，抬手摸摸她的发，“算了，祝你每晚都是好梦。”

——

两人聊天的功夫，大巴也缓缓停下，到了地方，雨不再下了，天却还是灰蒙蒙的，沈沅湘率先下了车，大巴的台阶有点高，能到人的膝盖处，沈沅湘害怕人一个不小心摔着，走近了些，牵住她的手，将她带了下来，孟栖梧轻声说了句，“谢谢。”

秋游两人一组，自由分配，但十二点之前要回到大巴，再坐半小时的车去附近的农家乐里吃饭。

孟栖梧摘了半只耳机放进耳机仓，眼下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便打算随便逛逛，看看能不能偶遇南嘉她们。

成安动物园确实很大，一进门右手边竖着几个水族箱，繁茂的树木围绕着它们，冷调蓝投射进水族箱，鲜活的鱼儿在水中游动。

“小宇，站过去妈妈给你拍张照。”一位母亲蹲下身，举起手机照向面前比着奥特曼姿势的小男孩儿，宠溺的笑。

孟栖梧脑内忽的多了个念头，起了捉弄沈沅湘的心思，也学着那位母亲的模样举起手，拉了拉沈沅湘的衣袖，笑道：“元宵，站过去让妈妈给你拍张照。”

沈沅湘：？这又是在玩什么游戏。

她抬了抬眉，有些疑惑，很快就猜到对方是在和她开玩笑，伸手将手机的后置调成前置，脸颊贴在孟栖梧的脸上，趁着孟栖梧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伸手点了拍照键。

“一个人拍照挺没意思的，我要和您一起拍。”沈沅湘的唇将将贴到她的耳廓，刻意将“您”字压重几分。

孟栖梧被她的呼出来的热气吹的耳朵发烫，她摸了摸，忙转移话题，“那边好像有海豹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沈沅湘轻笑，“嗯”了声，“我都听你的。”

两人沿着鹅卵石路左拐右拐，隐约听见前头人声鼎沸，应该是这儿了，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孟栖梧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直到找到生源的出处，大多数人都应高昂的表演价格望而却步，围在黑色栅栏处远远观望。

孟栖梧看着这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止住脚步，要不还是算了，忽然她听到几道熟悉的声音。

“方遒！你已经踩了我三次脚了！老娘刚洗的白鞋。”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谢各生一直挤我。”

“怪我喽。”

“谁理你。”

就见三个身高呈阶梯状的人，你挤过来，我挤过去，双手握住黑色栅栏，上演铁窗泪。

孟栖梧也不再犹豫，大步向前，随机挑选了个幸运儿，“哈！”

“啊！！！”南嘉被吓得身子颤了颤，化身高音女王，心猛的加快几分，见是孟栖梧，才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打了下她，“你吓死我了。”

成功吓到别人的孟栖梧拍着沈沅湘的手臂，笑得合不拢嘴，听到南嘉爆鸣声的两人也纷纷回头。

“呦，这么巧。”方遒抬眉，惊讶道。

南嘉拍了拍胸脯平复心情，“我们平成小分队人也算是都齐了，走走走，我们去前面喂羊，那个免费！”她说着，迫不及待的就去了。

方遒：“哎哎，等等我们！”

方遒向前跑，谢各生也紧随其后，孟栖梧和沈沅湘则不着急，老太太散步似的往前走。

遮盖太阳的云雾散开，天光大亮，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日头此刻在东边，斜照着五人，黑色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