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咔哒一声响,瓷器掉在地上清脆的动静,让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云母转头一看:“你做的那个云烝然的娃娃碎掉了。”她朝着在阳台打太极的云父说完,继续看着电视剧。
“提前碎掉了?”云父一溜烟地冲到玄关处,蹲下身看着碎得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娃娃,喜忧参半地抬头看向妻子:“烝然十八岁的死结提前解了。”
被开发商恶意破坏开采的山林,发出了它对人类的咆哮,在后续接连几次的持续崩塌,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后,就连原先的村民都被迫搬离了那里。
曾经将要作为风景区农家乐的商业前景,在大自然的怒火中彻底破产了。这片山林陷入了沉睡,拉上了危险禁止入内的警告。
“布语不在这儿,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布言的父亲,正收拾着这间曾经布语住过的屋子,对着红血丝和黑眼圈极其可怖的云烝然道:“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为什么?”云烝然的嗓子嘶哑地质问着他:“为什么放弃救援,她可能......”
布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皱起眉头反问:“别犯蠢了!她本来也不想活着,现在不正好称心如意了。你不要再执着这件事了,这孩子就是养不熟的,要不是布言,我根本懒得理她!”
“你在指望什么?指望我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痛哭流涕,和你一起回忆她吗?”布父越说越来气地把布语的试题笔记扔到地上:“成天只知道惹祸,一点都不省心!死得好!”
云烝然慌张地蹲下身拾起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魂不守舍地哀求着:“别扔,别扔......”
窗外的蝉鸣持续着,夏日炎炎的气温,让讲台上老师的话语,成了催眠的音乐,已经让很多人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冉夕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边听边写下笔记,一节大课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随着人群离开教室,还留在教室里的她这才被蝉鸣声所扰,偏头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叶时,手机的屏幕亮起,日期和时间都在告诉她,两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即将结束的大二,马上要来临的暑假,这场景怎么突然跟高三那会如此相似?
回复着何理的消息,她无聊刷了刷朋友圈。童娴发布着她旅游的美照,背景里的于想总探出头来傻笑。于想的动态里全都是童娴的身影,他们俩的朋友圈总让冉夕以为这是童娴的分身账号。
比起童娴和于想的快乐大学生活,涂羽然的朋友圈就显得自律很多,不是在查阅资料,就是在小组作业,要么就是兼职钢琴老师,日子过得倒是忙碌。
梁优优的每一条动态都是美食,励志要尝遍美食,改良并继承家里的酒店。进入诗社的胡集,过得亦是越发潇洒起来,少了高中时期的沉闷。
加入到桑青球队打比赛的武飞,奔波于学业与爱好之间,苦恼着到底要选哪一条路。在国外工作的闻依,经过几度工作调动,成为了时尚活动策划人,忙得不亦乐乎。沙月因收养的流浪猫狗,改行学了兽医,痛苦地准备考试。
翻了一圈这些熟悉人的生活后,冉夕没有看到云烝然的,也没有看到洛旗的,死在高考前的布语,账号早已被注销了。
这两年间的休养,冉夕已经模糊记起一些事来。很多后知后觉来的情绪,她没有能力去化解,对于父母间存在的龃龉,她亦无力再去干涉。
渐渐地她越来越沉默,便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络,仅存一点的联系,便是在这些好友未曾屏蔽她的动态里。
“抱歉,我来晚了。”何理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提着一杯去冰的奶茶递给她:“外面很热,你先喝点这个吧!”
她喝着解暑的奶茶,和何理并肩走在遮阳伞下。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何理一直陪伴在左右,几乎是所有人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的状态,就连冉夕也以为是这样。
可是他越是离自己这样近时,冉夕就觉得他越是遥远。这两年他为了自己做了很多事,却逐渐让冉夕看不清他,他从自己熟悉惦念的人,变成了彻底的陌生人。
“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冉夕突然驻足下来,烈日落到她的身上,炙热的烘烤让她的泪水顺着眼尾落下来。
没意识到她停住的何理,举着伞立马回到她身旁,充满怜惜的语气和平静如水的目光,割裂得像是两个人:“果然太晒了吗?是我没注意到,对不起。”
“你有听到我刚刚的话吗?”冉夕不依不饶仰起头看向他,他坦诚地摇了摇头:“我在想事情,你能再说一遍吗?”
失去了追问的勇气,就连脾气都如同烈日晒蔫的花,悄无声息地低下头去:“你在想什么?”
“关于云烝然的事。”他们又恢复到齐行的步伐:“他虽然在社交平台消失匿迹,但总能从别人的动态里知道他现在是个神经病。”
很惊讶从何理口中听到云烝然是神经病这句话,冉夕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你说他什么?”
“神经病啊!”何理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不是连宿舍都住不下去了吗?还是说天才就是独树一帜,格外的与众不同好呢?”
“云烝然不是神经病!因为布语不在了,他始终觉得那是自己的错!”冉夕呵斥的声音过大,引得校园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他们。
“我没有觉得云烝然是神经病不好。”何理心平气和地解释:“因为很多时候我也是个神经病。”
冉夕有点眩晕,她看向何理时,总隐约感觉到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此时就像一堵厚厚的墙,让她难受不已:“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当我愿意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却不愿意听。”他用调侃的语气结束了这个话题,不待冉夕反应又开启了新话题:“今天一起吃饭的是熟人。”
她以为熟人会是云烝然,所以何理才会无缘无故提及云烝然的事。哪知饭桌上的几个人,竟然是初中同学。他们曾在那晚校园探险中,亲眼目睹过杨老师的死亡。
“冉夕!”夏竹热情同她打招呼,一下子就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李莉给她倒了一杯水,视线却时不时瞟向何理,凑到两人身边问:“真的是何理,我还一直以为是骗子呢!”
方晓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理时,被一旁的徐奇撞了撞胳膊:“你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张路则看看何理,又看看冉夕喃喃自语:“你们俩该不会在一起了吧?”
“很抱歉当年我离开的太匆忙,今天难得相聚我们好好叙叙旧吧!”何理发表着感言,热情地同徐奇张路两人交谈起来。
女生们回忆了一会儿过去,更加好奇冉夕是怎么和何理在一起的,吃饭期间大家似乎都在自说自话。
冉夕不太适应这种场合,起身去了洗手间暂时逃避。当年跟大家最后消除嫌隙的事还历历在目,为什么现在就变成了尬聊呢?
冷水不断地扑在脸上,她透过镜中看到自己心不在焉的憔悴模样,一下子便懂了。那时候身边有洛旗,布语,云烝然,还有个搞笑的班长吴兴。
现在连吴兴当时说网恋被骗的样子还记得,记忆真是奇怪,一直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记忆,此刻如潮水一般,清洗了自己浆糊一般的大脑。
“何理这个人......”夏竹从隔间走出来,洗手的时候迟疑片刻:“一点都不像当初的样子。”
好想念他们啊!冉夕视线定格在夏竹的脸上,夏竹就在身边,更加在自己身旁的应该还有布语,肯定表面冷漠又热心给自己递纸巾。洛旗会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吐槽女生真麻烦,云烝然会反驳他,并且偷偷看向布语时小心翼翼的眼神。
几个人这样的场景,记忆里还有很多。一起去童娴家的那次,在被困在便利店里那个夜晚,因为展示厅那次与布语闹矛盾时的羞愧,在大草原和布语被淋成落汤鸡还看到骑马而来的阿秋......
原来我已经跟他们积累了这么多的回忆吗?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哭啊?我说了何理这么一点事,你就为他这么委屈吗?”夏竹尴尬无措地准备道歉时,冉夕泪如雨下地抱住了她:“夏竹,我好想布语,可是她不在了。云烝然他也变了,洛旗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了......”
一切都被我搞砸了!冉夕语无伦次地说起这些话,夏竹由惊恐转为安慰:“你慢慢说,我在听呢!”
李莉刚进卫生间,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差点惊掉下巴:“原来是你们俩在一起了!”收获了夏竹一记白眼后,她直接发消息把方晓也约出来了。
几个女生坐在饭店附近的公园里,听完冉夕泣不成声的话语后,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你是说不知不觉间就剩你一个人了吗?”方晓靠着椅背,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时,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是因为大脑受伤造成记忆损失,也不至于大家都离你而去了。”
给大家分食辣条吃的李莉,观察到冉夕丧丧的状态:“我是觉得上次见你和这次见你完全不一样,上次你虽然也是不快乐,但还劲劲的。现在怎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辣条的辛辣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辣得冉夕刚停滞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这件事啊!”
“生病那也是一段时间,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按理说不该一直这样子,总归是有状态好的时候吧!”夏竹给大家发着饮料解辣,嘀咕着:“所以说何理有问题嘛!”
“原来夏竹你也这样认为啊!”方晓和李莉的异口同声,倒是让夏竹瞪大眼睛:“你们也觉得?”
大家齐刷刷的点头,让冉夕心中一紧:“他一直陪伴着我从生病到现在,没有对我任何不好,他能有什么问题呢?”
几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嚼着辣条喝着饮料,都是一副冥思苦想的状态。
“为什么不直接找洛旗?”李莉率先找出了解决办法:“他不是一直在你的联络人里吗?”
“好主意!”夏竹举手欢呼起来时,沿路找到的何理出现在她们面前,微笑着看着她们人手一包辣条和饮料:“重回初中女生座谈会,你们很开心嘛!不过不好意思,冉夕下午还有课,我们要先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