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嘉,八点了,快打开电视!”
过了一会,骆嘉急得大喊:“妈,不是让你提前缴费了吗!”
平时家里没人看电视,一年到头除了春节那几天都处于停机状态。
庄淙手里拿着锅铲,身上系着常景殊的红色碎花围裙,袖子上还叠戴着粉色套袖,垂着耳朵的哈巴狗拖鞋和骆嘉的粉色猫是情侣款,常景殊买的。
“不慌,现在能在手机上缴。”
骆嘉抬头注意到他这身穿搭:“是我妈逼迫你穿的吗。”
“不是啊,自愿的。”他眨巴着眼睛,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下厨不就得穿成这样吗。”
“可你,这……”骆嘉欲言又止,“你照过镜子了吗。”
“怎么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手拿手机,一手拿锅铲,精心打理的头发显得格格不入,“有什么问题。”
骆嘉摇头,趁他缴费的功夫,咔擦拍了一张发给段思谊。
她秒回:【太接地气了,办公室主任爆改村花。】
常景殊边打开冰箱边看了她一眼:“笑什么,过来帮忙。”
骆嘉脱口而出:“村花不是在里面吗。”
常景殊一愣,反映过来后看了庄淙一眼,跟着笑,压低声音道:“我改天去买件新的!”
紧赶慢赶赶上了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表演。
骆嘉津津有味地看着。
“吃饭了!”最后一道菜上齐。
庄淙第一次来家里过年,常景殊提前十多天就在脑子里规划该准备什么菜,结果前两天推翻所有计划,大手一挥说今年吃海鲜宴。
过年的海鲜贵的要死,常景殊那么会过的一个人,下血本买了两千多的海鲜。
但其实她和骆嘉都不爱吃海鲜,只是为了要面子。
庄淙很多年没感受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春节。
初高中六年的春节都在班主任家,寄人篱下的滋味每到节日就格外凸显自己的多余,面对一堆陌生的目光,听着班主任一遍遍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继而抬头看那些不解的眼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面前跑过的孩子拿着未拆的零食叫嚷:“妈,我要吃好多鱼!”
只是凑巧的一句谐音,落入耳中,却好像在点他一样。
说的没错,这间屋子里他的的确确是多余的那个人。
后来公司不少人都去海南买房子,北方的冬天刺骨严寒,外公外婆身体不好,笪瑄也跟风买了一套,每年飞去过冬顺便过个节,庄淙不愿意来回折腾,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在余城。
他早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网上流行的‘国际孤独等级表’,他每一级都能对应。
很多事情做得多了不觉得那是种孤独,而成为了习惯,直到他养了七年的狗去世,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对着空荡的狗窝愣神,那个时候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孤独。
不是没有人依靠的孤独,是灵魂孤独。
骆嘉倒没什么感觉,这几年因为骆应辉的事早已没了心情和过节的热情,今年多亏了庄淙,爱要面子的常景殊装也得装得有模有样,装饰房子,打扫卫生,没空再在‘自己的人生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的执念里,日复一日的唉声叹气……
常景殊给了庄淙家的温暖,庄淙的到来如同柴火落入火星堆里,让这个家焕发新的活人气息,哪怕光热散去直至熄灭,至少,留存了回忆。
他们毫无察觉的填满了对方所缺的那部分,圆缺的明月,在遇见彼此后,成为满月。
吃过年夜饭,庄淙接了通电话出门,没过多久,打电话让骆嘉和常景殊也下去。
他提前订了烟花,因为当场没货,约定时间让人送来。
骆嘉下去的时候成箱的烟花摆成一排,常景殊第一反应是‘这得花不少钱’,虽然心疼钱可又不方便说。
母女连心,骆嘉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没明说:“太多了吧。”
庄淙弯腰凑到耳边,低声说:“第一次上门过节,我这不得讨一下丈母娘的欢心。”
骆嘉白了他一眼,心里吐槽,就是装逼呗。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
成排的烟花一齐点燃,咻咻咻冲向无尽的天空,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望,孩子蹦蹦跳跳的拍手欢呼,年轻人拍照录像,骆嘉在心里默数:“十块,二十……五十……一百……五百……”
不对。
骆嘉突然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庄淙凑到耳边问:“怎么了?”
“你哪来的钱。”
每月固定的生活费是他提议的,骆嘉虽然说过不用这样,但他仍坚持,说过日子的夫妻都这样。
他笑了笑:“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骆嘉第一想法是———这不应该是我们女人的台词吗。
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变化,诚实地摇头。
他一下乐了。
虽然骆嘉不认为是他省吃俭用存的钱,但还是问了。
他笑着说不兜圈子了:“这个月没几场饭局,还剩不少。”
办公室主任的酒局非常多,不仅要能喝,还得花钱请客求人办事,但他有庄筑国那层关系,相比其他在酒局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办公室主任,庄淙不需要低头哈腰喝到酩酊大醉。
空气中飘散的火药味中夹杂着金钱的纸醉金迷。
还意犹未尽的路人回头找到‘烟花金主’的他们时,用最真挚的语气祝福他们新年快乐。
这晚之后,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常景殊有个大款女婿,庄淙这个面算是装足了。
———
大年初三,笪瑄和庄筑国从海南飞回。
庄淙询问骆嘉的意见,她要是不想见面就不去。
骆嘉耸耸肩觉得无所谓,她点头答应不是为了想做个修复母子关系的伟人,只是觉得躲的了一次两次可以,总归不能一辈子不见面。
笪瑄再不喜欢也只会背后说,可谁不在背后说别人,她也跟段思谊说笪瑄的不好,吐槽庄淙的各种事情。
无所谓。
人生如戏,看谁演得过谁。
笪瑄给她夹了块肥腻的红烧肉,聊起婚礼的事,希望下半年能完婚,拖久了不好。
骆嘉不吃肥肉,甚至猪蹄在她那里都归为肥肉,不仅吃不得,也看不得。
可放着不吃不礼貌,筷子一戳,油滋滋的肥肉往外冒油,
笪瑄看了一眼,问:“是菜不合胃口吗。”
骆嘉扯着嘴角笑着摇头:“没有。”
笪瑄扬起下巴:“红烧肉是你爸的拿手菜,今天难得下一次厨,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拿手菜、难得下厨——都PUA到这个地步,她要不吃,就好像同时驳了两个人的面子。
骆嘉屏住呼吸,勉强咬了一小口,油脂在嘴里炸开,一瞬间胃里翻江倒海般恶心得想吐。
她放下筷子,捂着嘴本能反应往卫生间跑。
庄淙去储藏室拿酒的功夫,回头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子,立马一步跨两个台阶跑上来,神色慌张看向起身的笪瑄:“怎么回事!”
笪瑄站在门外,看着他的眼睛发亮,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骆嘉是不是有了!”
庄淙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两人每次都做足了安全措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没有,他立马反驳:“没有。”
笪瑄笑:“你不懂,怀孕早期孕吐比较严重的状况就是吃什么吐什么。”
庄淙扶额问:“她刚吃了什么。”
“你爸做的红烧肉。”
那块肉还放在碗里,庄淙看一眼就明白是什么原因:“妈,骆嘉不能吃肥肉。”
庄淙把袖口折两道正好到小臂,收拾骆嘉桌前的餐盘,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倒掉,又给她换了一副新的碗筷。
笪瑄不信:“怎么可能吃块肥肉就吐成这样,你们年轻没有经验,我是过来人还能不清楚。”
“我们现在没打算要孩子,所以不会有这个意外发生。”
笪瑄看了庄筑国一眼,脸色沉下去:“是你不想要还是她不想要。”
他现在猜不透骆嘉的心思,别说要孩子了,要不要他都不好说。
庄淙发誓保证:“是我不想要。”
“三十岁的人你不要孩子是想干什么!”
还在正月里,庄淙不想吵架:“这不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吗。”
笪瑄了解自己儿子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整理披肩,语气缓和下来,但柔中带刚:“庄淙,我跟你爸的身体也就这两年还不错,以后怎样也不好说,你也老大不小,要孩子是两个家庭的大事,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庄淙露着混不吝的笑:“男人三十一朵花,我还年轻着不急,您俩要是实在没事就出去旅游玩玩,多走走,有利于身心健康。”
“混小子!”庄筑国拍着桌子。
笪瑄原本怒目,忽然目光空洞呆了半分钟,眼底闪烁着惊恐的目光,沉重地抬起头:“儿子,你要是身体哪不舒服别瞒着,这年头医疗发达,你爸认识的人又多,找最好的专家肯定什么病都能治好。”
被自己亲妈质疑能力,庄淙气笑了,他低头转着无名指的戒指,颠着腿:“您儿子那方面您放一万个心,好着呢。”
有他这句话,笪瑄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怀疑:“庄淙,你实话告诉我,真的是你不想要吗。”
“真是我。”他笃定回答。
笪瑄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脸色铁青,声音提高:“庄淙,你是打算让庄家断后吗!”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故意把话说严重想要引起庄筑国的重视。
果然听到’断后‘两个字后,庄筑国终于出声,哼地一声:“庄淙我告诉你,生孩子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如果是你不想要,我把你的腿打断就当没养过这个儿子,要是她不想生,那就趁早换个想生的。”
话音刚落,庄淙眼里闪着寒光,鲜见地动了怒:“你们生了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只生不养不如不生,你们都不配当父母,有什么资格在这指点我们生不生!你该庆幸是我不想生,如果是骆嘉不想生,我二话不说就去结扎!”
他冷笑着:“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必须要传宗接代的优良基因,这世界也不是没了我的种就会灭亡!”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