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熠这几天一直在照常练习。
节目组给了一周时间,刚开始的那两天大家都不算太着急,他的作息格外突出。
但是在后几天,基本上所有人都开始有了紧迫感,练习室的灯明显亮得比之前时间都要长。顾星熠却依然是雷打不动早八晚十一的作息,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前两天晚上,他走的时候经过开着门的练习室,不少人都侧目。
侧目却没人上来问。
顾星熠的气质摆在哪里,好奇的人只敢偷偷问霍椿。
霍椿答得挺爽快。
“啊?小熠一直这样啊。”他说,“之前练solo的时候就是,他从来不熬夜练习的。”
众人恍然。
原来是个闲云野鹤派。
对于顾星熠,大家虽然不会把他当F级,但觉得他会出道的人也不多。
每个公司都会有主推,主推是最有可能出道的人。而主推之外的,有的是刷脸刷经验,有的是炮灰。很多人都觉得顾星熠是前者。
他们觉得顾星熠还会去当演员,管衡在初评级说了那段话之后更是如此。
为什么不呢?
又有天赋,长得有好看。
参加选秀重新混一波热度,然后干回老本行,是个人都会这么选。
当练习生多累啊。
霍椿的回答间接佐证了他们的猜想。
第二天,顾星熠再走,连看他的人都没了。
而顾星熠其实自始至终也没注意到他们的视线。
他的练习周期已经接近尾声。
再评级临近,他需要再调整细节。而在这里,他稍稍地遇到了些难题。
-
如果有人翻看过顾星熠在高中的成绩单和笔记,那么他们所谓“顾星熠其实是个不太上进、只是来节目里混一混”的想法应该会立刻打消。
他的笔记不算整齐,稍显潦草,带着漫不经心的简洁。但该记的重难点却一样不落。
而他的成绩单非常漂亮。
或许有人会因为童年的经历而自暴自弃,但顾星熠不太一样。
他是那种,就算没有挣脱枷锁、也永远不会放弃的人。
他只会死在挣脱枷锁的路上。
也正是因为这种干脆利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注定了他不管做什么事都会非常认真,而且是极度的、必须让自己满意的认真。
其实到目前为止,顾星熠对爱豆这个行业都谈不上喜欢或讨厌。
但他现在在做这件事,那么他就会把他做好。
练习室的灯光明亮,伴奏的最后一个音落下。顾星熠吐出了一口气,走到一旁弯腰关掉了音响。
主题曲的强度不算小,这会儿他有些微喘。
支架上的手机还在录制,他按下停止,靠着一旁的镜子坐下来,把进度条拉到了最前。
手机是问节目组要的。
《星计划》有手机品牌赞助,最不缺的就是手机。节目组问清了他的用途、跟他约法三章后,给了他一台工作机。
从这一点看,他们还是很给曜欣面子。
毕竟约法三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约等于形同虚设。
但换句话说,老实到不私藏手机、用手机还要报备的练习生也不多。
——总之。
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练习生会做到这个地步。
每一遍练习都录制。
每一次录制结束后都对着视频复盘。
不是没有羞耻和尴尬,但是顾星熠还是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忍着羞耻认真看完了视频。
然后,他抿了抿唇,又点开了原版录像。
-
霍椿和宋轻越回来的时候,顾星熠刚看完第三遍录下的视频。
进度条已经到底,屏幕暗了下来。
霍椿滚了一瓶东方树叶给他,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又在看录的视频啊?”他问。
顾星熠“嗯”了一声。
作为队友,霍椿和宋轻越都知道顾星熠的性子。
但是主题曲再评级毕竟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平时练习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各自找个角落对着镜子练,顾星熠究竟练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一时还真不知道。
霍椿蠢蠢欲动:“我能看不?”
顾星熠沉默了一下。
“逗你的。”霍椿笑嘻嘻,“知道你害羞。”
顾星熠:“……”
逗顾星熠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这句话不是霍椿说的,是某个已经红透半边天的大前辈说的。说这话的时候大前辈毫无负担,那张清淡漂亮的脸上左边写着欺负小孩,右边写着好有意思。
于是大家有样学样。
顾星熠不害羞,但霍椿不想看他也不会逼着。
他站起身:“我回寝室了。”
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一分不差。
宋轻越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有两天就再评级了,你又走了?”
顾星熠点了点头。
宋轻越想说什么,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顾星熠回到寝室,准时熄灯睡觉。
只是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去练习室。
练习的时间到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大礼堂。
礼堂里的人三三两两,他把背着的包放下来,拿出了耳机和手机,开始继续看视频。
*
管衡在宿舍洗漱完往大礼堂走的时候,手上还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他们团最近不回归,他用在拍摄《星计划》的借口推了好几个通告,顺利地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心情很愉快。
今天是他轮值大礼堂。
其实不是他的时候他也会去看看,只是随着考核日的越来越近,其实来寻求导师指导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也就是随便转转。
一边走,他一边在想前两天和戴静苗的对话。
其实从过来人的角度看这些练习生,很容易走极端。
第一种是嫉妒,嫉妒这些年轻的小崽子还没吃过生活的苦就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一般这种扭曲的心态很适用于像他这种苦练多年才出头的类型。
只可惜管衡这人可能这辈子就是做好人的命,嫉妒是嫉妒不起来。
他看他们就像看小孩儿。
小孩儿有省心的也有愁人的,还有捉摸不透的。
他正想着顾星熠不知道练习练得怎么样了,一抬头,正主就坐在他面前,背着双肩包,靠着角落,乖巧得像高中生。
哦,好像确实还是高中生的年纪。
管衡把包子咽下去,先朝身后看了一眼。
顾星熠也跟着他朝他后面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两人刚好视线相对。
管衡顿了顿,有些意外:“找我的?”
顾星熠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管衡手上的包子上。
管衡尝试解读了一下他的视线,刚准备开口说“要不你也来一个”,就听对方客气又礼貌地道:“打扰您了,您先吃。我可以等等。”
管衡:。
他也是有偶像包袱的人,在后辈面前毫无形象地啃包子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的。
他把包子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让对方帮忙放冰箱,然后道:“没事,我吃完了。你说吧,是哪方面的问题?”
顾星熠面上的表情显著停顿了一秒。
然后,管衡就听他道:“管老师,我想请教您关于主题曲表情管理的问题。”
-
大礼堂今天冷清出了新高度。
顾星熠到的时候就没几个人,等管衡来了,刚来的那几个人还一起走了。
这会儿大礼堂空空荡荡,只有他和管衡。
管衡其实挺讶异的。
不用戴静苗提醒,他也知道他对顾星熠苛刻了些。
这事之后是要去和解夕朝赔罪顺便被他敲一顿竹杠的,这件事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顾星熠被他这么说了一通,还愿意主动来找他请教舞台的问题。
明明这孩子看着也挺傲的。
心下意外,他面上却装得很好。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这个问题挺宽泛的。具体是指什么方面?”
说是这么说,他已经有了心理预估。
没有舞台经验的通病,上台放不开,顾星熠一看就是那种脸皮薄的类型,而且还不爱笑。
这种就该抓去跳女团舞调教一下。
他喝了口水掩饰自己非常恶劣的想法,然后就听顾星熠道:“我想请教您,一首歌的舞台表情管理,是由演绎者的风格决定,还是由这首歌本身的曲风决定。”
他的话音落下,管衡的思绪蓦然中止。
他挑了挑眉。
这问题有意思。
他本来想让顾星熠直接跳给他看一下,这一会儿也放弃了念头,只是先问他:“除了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其他问题了?”
他的记忆里,顾星熠在最开始上课的时候表现不算好也不算差。
属于有缺陷但通过练习可以提上去的程度。
顾星熠摇了摇头。
很好。
很自信。
管衡直接在心里把他提上了重点观察名单的第一位,然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准确的答案,如果你问我,那么。”
他顿了顿:“都不是。”
顾星熠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眼睛漂亮又干净。
管衡莫名其妙心就软了一下,他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才能维持面上的庄严。
然后他才道:“有句话你说的是对的,人有自己的风格,歌曲也是。所以,无论是强行让人去适应歌,还是让歌适应人,都会变得不伦不类。”
他顿了顿:“所以,演艺圈有选歌合不合适的说法。尤其是一些个人风格非常强烈的歌手。”
“但是。”他道,“你也会发现,有些人跳什么都可以。”
“具体例子应该不用我举了?”
对他们俩来说,这个人都是熟人。
顾星熠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很多人都以为,舞台的表情管理是很简单的事。”管衡道,“其实不是。”
“最顶级的爱豆,他可以把各种风格的歌变成他自己的歌。这种改变不仅靠服化道和妆造,更关键的,靠的是他自己。”
他看着顾星熠:“你问我是人适应歌还是歌适应人,那么我问你,为什么有的演员在不同的角色像是换了个人,而有的演员一辈子就只能演一个类型的角色?”
“不能说后者就不是优秀的演员。”管衡道,“但我个人,希望你们能做前者。”
顾星熠默然。
片刻后,他道:“我知道了,谢谢管老师。”
他没有再多问任何一句,等了半小时像是就只要这一句答案。道完谢,他就转身走了。
管衡原本只是打算留意他一下,这会儿是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只是顾星熠说到做到,问完这个问题真就再没来找过他。他只能硬生生地忍着这份好奇。
好在,考核日已经不远。
两天后,所有练习生准时集合在演播厅。
主题曲再评级考核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