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沉浸在赢球的喜悦里,御幸的目光还是难以避免地会注意到泽村。
尤其是在养乐多集体列队感谢现场球迷时,泽村和旁边的小泽眼睛都红的不像话。两人都还年轻,哪怕是身强体壮的职业棒球员,那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配上红红的眼眶就是一副我见犹怜样,现场的摄影师都使劲对着两人拍。
最终,本场比赛mvp给了敲出决定胜负本垒打的御幸,站上台的御幸先是被很客套地恭喜了一番,然后被问打出本垒打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御幸不自觉地看了不远处和队友站一起的泽村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泽村选手是一名非常有实力的投手,今天的状态也很好,我们全队从他手上非常艰难才拿下这一分,当时比赛还没有结束,我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
记者继续追问:“那现在比赛已经结束了,您觉得自己和泽村选手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御幸看了一眼那个提问的记者,“只要一天没有退役,我们的胜负都还在继续,泽村是非常优秀的选手,我认为我们的胜负不会这么容易有结果,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在赛场再见。”
说完御幸直接递还话筒下了台。
拿下日本一,赛季正式结束,但工作还没结束。球团接下来的安排还有日本一庆祝巡游、感谢祭和集训。除此之外,各种电视节目报刊更是趁着赛季外赶紧来邀约,毕竟御幸一年到头也就这段时间能空出来给他们了。
对于这类兼职,御幸的态度向来是宁缺毋滥。也不是他清高不爱钱,而是他实在是不擅长这类工作,有时候一个广告拍下来感觉比打一场比赛还心累,一个节目录下来比集训一周还辛苦。
作为软银最赚钱的球员之一,御幸对自己的兼职工作有相当的话语权,因此每年赛季外球团经纪人都不会为他安排过多工作,只会从海量的邀约里挑逼格最高,价格最贵的三四个给他增加收入。
今年的御幸却一反常态,主动跟经纪人提及多接两个工作也可以。经纪人一听这话哪有不愿意的,拿起手机马上就去联系那几个眼馋又惋惜了好几天的企划,唾沫横飞就开始在电话里和对方讨价还价敲定细节,争取年末的奖金能再多赚一笔。
于是,今年的休赛期,御幸忙得像只陀螺一样,连轴转。
拍摄还不比训练打比赛,时间经常不固定,早至凌晨晚至午夜谁也说不好,去年的这个时候虽然御幸也忙,但泽村也要忙他的期末考试和毕业论文,两人各忙各的大家都没空,倒也算和谐。今年也不是说泽村就闲得抠脚,但只是纵观整个联盟,拍摄邀约多得堪比娱乐圈明星的大约也只有御幸了。
御幸忙得连休息有时候都成了奢侈,两人联系的时间就更少了。聊天框里大半时间都是泽村在自说自话各种轰炸,等到某一时刻御幸才回复几句。
御幸看似冷酷,实则每天都抓狂得掉头发。
每每想起过去的种种,尤其是细想两人重新联系这两年,他都觉得泽村不像是有女朋友的状态,尤其是那些暧昧的小举动,他甚至觉得泽村在勾引他,向他暗示些什么。
可是如果不是女朋友,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还能大半夜地大大方方孤男寡女同住一室不避嫌?女方家里还连对方的衣物都不缺?总不可能是把自己男朋友的衣服给泽村穿吧?泽村看着这么乖,私底下玩得这么花吗?
御幸尝试过冷处理,让上头的自己先冷静下来。两人见不了面刚开始确实是有点用处,起码御幸还能专心打球,不去过多地纠结他和泽村的关系,猜想他们的未来,可仅仅是一场比赛3个小时,就把御幸营造出来自欺欺人的幻境击得七零八落。泽村三振他的那个滑球擦过他的球棒,滑进了他心底,搅得他夜夜不得安宁。最离谱的一次,他居然梦到泽村半躺在床上,用那天在投手丘上的表情挑衅地笑着看他,第二天起床后,认命地把内裤和床单扔进洗衣机。
有那么几次,御幸看着泽村给他发的信息,字里行间都透着快乐小狗的气息,忍不住想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无论泽村接不接受,也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要好。
可一想到泽村或许真的是个直男,会直接拒绝他,甚至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御幸就觉得无法接受。有些东西,得到过就就再难接受失去。
到底是该自欺欺人地继续装好朋友,还是一了百了,去赌全有还是全无,御幸迟迟下不了决心。
临近新年,泽村有意在东京多呆了一周,可御幸的归期却一拖再拖。久待不至,泽村只能先行回家。
知道泽村已经回长野后,御幸也打算收拾东西回东京。其实他的很多拍摄录制工作地点都在东京,球团的巡游和感谢祭结束后,他也没必要再呆在福冈,不回去只是害怕见到泽村会掩盖不住自己的那点心思。
能回去的时候不回,偏偏想走的时候又来事,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由于球队这个赛季表现出色,拿下日本一的同时又出尽风头,球团球员的热度都上了一个台阶,吸引了不少合作投资,面子里子全都有,母公司一个高兴,派人来给球员们升级一下训练装备和环境,提高一下待遇。
既然是为球员谋福利,当然也要听一下球员意见,可是临近新年,球员们都已经放假,能回家都回家,不回家的也去旅行了,御幸这个磨磨蹭蹭不愿走的就被当场抓住留下来“加班”。
御幸和其他几个“自愿”留下来的幸运儿一同在训练基地等东京派来的母公司职员,本来还想着怎么狠狠地夸大其词宰他一笔以报加班之苦,结果在几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里看到了金丸。哦,对吼,泽村说金丸毕业后进软银了,是实打实做风险投资的那个软银。
金丸看到御幸时也有几分诧异,毕竟以御幸的人气,这种陪着提提意见的活应该轮不到他,他的宝贵时间难道不是应该用来多拍广告给球团赚钱的吗?
因为是母公司一时兴起的“馊主意”,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严谨的活,东京总部直接就抽调了几名刚毕业不久好骗易压榨的新人临时加派任务,金丸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几个人昨晚才临时收到出差通知,一大早就急匆匆往机场跑赶过来,因为赶时间也没怎么寒暄,简单介绍一下就赶紧开始工作。
作为日职棒十二球团最有钱的球团之一,软银的硬件设施已经足够先进豪华了。但是明明是假期还被拽回来的怨气不能不发,几个职场老油条睁眼说瞎话,高大宽敞窗明几净的高级训练场在他们嘴里就差没成为陈旧落后残败不堪的老破小。
刚毕业的小年轻哪是他们的对手,只能不停擦汗听他们满口胡诌。被临时抽调的五人只有金丸一人打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棒球,对这方面还比较熟悉,其余四人一时都用满怀希冀的眼神看着金丸。一下成为全组希望的金丸压力山大,只能在满篇的大话里挑一些不太离谱的记录下来,再结合自己实际观察情况回去做报告。
可怜的金丸本来还想着有御幸前辈在,就算不能帮忙好歹也不会添乱。结果全场说得最起劲的就是他,“金丸你看,这个网兜本来是深绿色的,可显眼了,现在都成浅绿色了,颜色太浅对眼睛不好啊,得换。”“金丸你过来,本来这个人工草皮踩着是松软的,可有赛场实感了,可现在都被踩实了,得换,不然多影响脚感,和赛场不一样,容易影响发挥啊。”“金丸你听,有没有听出来?这个音响喇叭不行啊,有杂音,这多影响我们复盘比赛时的心情啊,都关注杂音去了,还怎么专心复盘呢?”“金丸你瞧,虽然这么看看不出来什么,但这个贴片已经用了一整个赛季了,该换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坏了,影响了测出来的数据怎么办,数据不准确,可是很要命的。”……
金丸难以置信地看着御幸。不是大哥,你现在已经这么飘了吗?以前在青道那破球场也没见影响你一指进职棒啊?
一行人说的兴起差点连午饭时间都错过,最后还是食堂的阿姨来通知他们去用餐。几个球员一脸意犹未尽,倒是金丸几人一副得救的样子,满眼感激的看着阿姨,差点没把阿姨看得起鸡皮疙瘩。
食堂是四人桌,金丸一行五人多出来一个,碰巧金丸和御幸是高中校友,同伴就默认金丸和御幸同桌了。御幸在球团里也习惯了独来独往,除了中山鲜少有人会主动与他同行。于是乎,诺大的食堂给足了空间两人好好叙旧,只是此时的金丸已经完全没了心情。
两人坐下,金丸刚捧起碗想喝一口味增汤,御幸就张开口想说话。金丸憋了一个上午终于憋不住了,“御幸前辈,我求求你了,别再说了,我也是临时被加派过来的苦逼加班狗,多了这项工作我回去又要多加班两天,我连谈恋爱都没时间了。我看你们训练场已经够好的了,那些小毛病我都已经记录好,回去就给你赶紧做报告上报整改,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言语之恳切让人于心不忍,悲愤之余把汤一口闷了。
御幸犹豫再三还是闭上嘴安静吃饭,他刚刚是想提醒金丸有只小虫子掉他汤碗里了让他去换一碗,现在还是别说了吧,免得孩子受激过度扛不住崩溃了。
金丸默默吃着饭,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刚刚似乎有点过分,低声和御幸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一时控制不住。
御幸也从泽村那里听说过金丸入职之后经常加班,自己早上确实也有点过头了,回了句没事,两人便一边吃饭一边聊聊各自近况,气氛十分和谐。
吃完饭后,金丸的水喝完了,起身去不远处的水吧装水。御幸饭量比金丸大,还在进餐。
金丸留在桌面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然后震动起来。食堂的餐桌不算大,御幸带着眼镜,一眼就能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昵称和头像照片。
日本就这么点大,如果说名字还能有重合,那同名还长着同一张脸的概率能有多大?
金丸碰巧在这时拿着装了大半杯的水回来,看到自己的手机有来电伸手就想去拿。
哪知御幸动作更快,一手把手机抄过去的同时站了起来,长腿一跨就站到了金丸面前,另一只手一把揪住了金丸的衣领还往自己方向带了带。
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金丸被御幸扯得失去平衡,杯中的水大半都撒到了两人身上,御幸浑不在意,把仍在震动的手机怼到金丸面前,开口的语调冷得让人发颤,“你能解释一下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屏幕上的来电是“柰子酱(chu)”,头像是两人脸贴着脸,极其亲密的合照。备注和头像都是柰子设置的,虽然预料到被看见了会很羞耻,但金丸却没想到会羞耻到要被揍的程度。
还好学霸的脑袋没被恐吓到罢工,略一思考,金丸反问御幸,“这个问题您是替谁问的?”
两人的动静太大,食堂里的其他人都反应了一下才跑过来拉架。御幸在金丸开口前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其他人还没赶到就已经松开了手,并把手机递还给金丸。金丸本来平整得体的衬衫被拽得皱巴巴,那一道道褶皱让人看得和御幸连日来的心情一样难受。
“抱歉,是我一时冲动,但这个女孩子,我……”御幸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句来定义“柰子”。
“这是我女朋友。”金丸直接给出了御幸想要的答案,“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但御幸前辈,您能让我先回个电话吗?”金丸摇了摇自己的手机,通话久无人接听,对方已经挂断。
金丸回了电话后,先换上了御幸留在训练室的衣服,自己的衣服送去烘干。毕竟是12月的日本,如果就这么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肩负全组希望的金丸先生恐怕回到东京就得冻生病。等衣服的期间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解释误会。
……
聪明人沟通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甚至金丸的衣服还没烘干,两人就把事情搞清楚了。高级牛马金丸信二等衣服烘干后就急匆匆和同事赶回东京,而御幸甚至等不及送他,事情搞清楚的后立马订好了最快一辆到长野新干线的票。
他现在想马上就见到泽村,一秒都不愿意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