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崖风刮在二人互相交握的手上,连带着细小的碎石砂子一起击打着二人的身体。
姜岁欢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很快就被消耗殆尽。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大手从自己的小臂处慢慢滑落了下去,如同敲响了倒计时般,顷刻间,二人便只剩下指节缠握。
而时间撑得越久,她的指节便愈发不听使唤。
一整狂风咆哮而过,男人身体受不住力,重重砸在崖壁之上,后背磕上了一块凸起的碎岩。
姜岁欢清楚地听到了肌肉与石块撞击的声音,以及男人抑制不住疼痛的闷哼声。
“你放手吧,那藤条枯死太久,如今已然风化,必支撑不住你我二人的重量。
若是只绑你一个,或许还有生机。”
姜岁欢向他望去,只见男人正伏在崖石上疼痛喘息,刚换上的那身月白的粗麻袍子隐有暗红的血迹渗出,边界清晰的侧脸已然变得惨白。
糟了,他旧伤未愈,现下又开始流血了。
最坏的是,男人肩胛处最重的那道最深的伤口已然迸裂,肩头处宛若被人浇了盆染料般,全然浸成了绛红色。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已经拨雾见月的夜,此刻又开始细雨霏霏。
突变的天气宛若斩断了两人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在雨水的润泽下,二人只觉相携的双手越来越用不上力气。
“阿郎莫要小瞧我对你的情意,若是你死了,我一个人独活又有何意义。我定然不会放手!”
姜岁欢伸手擦了擦掩目的雨珠,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说完。
虽说其中的情谊是假,但她后半句话可不假。
若是没了他这个现成的钱罐子,她的后半生才是真要遭殃。
“我要我们都活… …”
然而话未说全,她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响——枯藤断裂。
随即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向她袭来,在一发剧烈的撞击中,她终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
姜岁欢是被篝火下木条的炸响声和身上的徐徐渗入的湿冷感给吓醒的。
她惊跳坐起,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洞穴之中。
和着洞外那泼泼洒洒的夜雨之声,土雨腥气缠绕在鼻尖的味道愈发浓烈,她焦急地转头寻找共同坠崖的男人的身影。
而薛适此刻正斜倚在灰黄的石穴壁边昏睡。他长睫垂落,在篝火的映照下,鸦羽般的纤长阴影在橙红的面颊处投落。
然而饶是那旺盛火光,都掩盖不住男人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
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血渍,虽说他已将外裳扯开替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仍有血水在汩汩地往外渗,好不惨烈。
姜岁欢对他难掩怜悯之心,正砸吧着小嘴想替他擦掉挂在下颌上斑驳血迹,却意外对上男人目光如炬的黑眸。
怎得这人每次转醒都这般突然,这是第几次吓到她了?
“你…醒了?”她有些结巴道。
“嗯。”,男人不着痕迹得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随后两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相顾无言。
洞外大雨滂沱,洞内却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我们运道不错,没想到那断崖下面还有块地方能将人接住。”还是姜岁欢先将这片岑寂打破。
可谁知薛适不仅不接话,反而伸手从衣襟中掏出一把短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俨然溢着一股猎人看到了猎物般亢奋感。
姜岁欢被他盯到打了个激灵,颤声问道,“你这是作甚?”
脑海中将自己对他做的所有坏事都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难道他恢复记忆了?
知道是她骗了他?
知道这次的追兵都是她引来的了?
“别动。”男人的声音愈发狠厉。
不动是傻子,干等着被捅吗?
姜岁欢逃跑的动作幅度一下子就变得更为激烈,然而还未等她站起来,脚踝便是一阵剧痛。
她痛叫出声,疑惑刀子还未下来,身上怎得就感知到了痛觉。
目光往身下撇去,却发现一条红脖子绿身的虎斑长蛇正趴在她腿上,朝她吐着信子。
而自己皓白的罗袜上,赫然被戳上一对牙印,乌黑的血珠顺着布料朝外边洇开。
那冰冷粘腻的蛇肤触感,更是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跳起。
“啊!”一声惨叫划破雨夜,姜岁欢只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要被吓没了。
薛适趁那蛇被震慑之际,眼疾手快地用短刃朝它削去。手法精准快速,蛇头顿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后,砸落到了岩洞的另一边。
眼见那蛇丧命,姜岁欢才敢顺直了气息开口,只是那话语中不乏带着几分埋怨,“你怎得不早说,害我被咬。”
男人用残破的衣料擦了擦匕身的血污,淡然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动么。”
“你… …”,你虽说了,但又没有明说。简括:说了与没说一样。
“算了。”
现在与他争这些还有何意义,瞧着那条蛇红绿相间的艳丽样子,怕是一条毒蛇,“这下全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言毕,姜岁欢将头重重往墙上一靠,闭眼等死。
男人最看不惯她这寻死觅活的做派,眉头一拧,道,“你且忍住。”
她突觉脚踝被人提起,带着薄茧的冰凉指节脱下了她的小袜。她还未来得及被那冰冷的触感激出惊叫,男人温热的唇瓣已然覆上她的伤口。
随即是一阵钻心的痛楚,姜岁欢忍耐不住,只得用力掐住男人的臂膀。
不知过了过久,男人抬头,朝一旁吐出一大口黑血。
姜岁欢惊诧不已,他竟愿意亲口替自己吸丨毒,不怕一同毙命吗?
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此情此景下,给那人平添了几分柔软。
“你不怕死吗?”
“这蛇看着艳丽,却只有微毒。放心,大多毒素我都替你吸出来了,你不会死。”男人温声安慰。
他撕下一块身上仅剩的干净布料,将她伤口裹住,问道“你可有感觉好些?”
姜岁欢摇摇头,“不好,我感觉快飘起来了。”
薛适:?
她并没有说谎,此刻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她能感觉到血液烈烈地冲刷过她身上的每一处脏器。眼前渐渐模糊,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 …”,薛适确实没想到这女子体质这般娇弱,连最轻微的蛇毒都承受不住。
“别睡。”他将她软倒的身体接入自己怀中,一开口,声音哑得愈发厉害了, “你同我说说话,别睡!”
“我撑不住,实在太累了。罢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她趁着神志还清醒,用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将头上的簪子拔下,牢牢攥在手中。
“你好像很宝贝这东西,像是看得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些。”
男人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从那凝白的脖颈往下移,落在了那根透亮的红豆排簪上。
姜岁欢浑身愈来愈冷,瑟缩着在男人炽热的胸膛上蹭了蹭,低声道,“那是自然。”
他喉结轻滚,继续问道,“是他人相赠?”
少女像是被戳中过了心事,迷迷糊糊将心里话都往外倒,“嗯,乃我心上人相赠。”
男人的呼吸又重了几分,滚烫的气息扑撒在她的颈边,刺激地少女无法安然入梦。
“你的心上人… …可是我?” 他将大掌紧贴少女地后颈,淳淳相诱,逼她在昏睡前说出答案。
“自然… …”
姜岁欢的声音愈来愈小。
男人听到了满意的答复,淡笑出声。
他颇有几分愉悦地用指尖摩梭着她的椎骨,眸色一点一点变得混沌。
“不是。”
!
少女终是在昏死之前,将后半句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
然后彻底失去知觉。
薛适:… …
心脏骤停了一瞬。
果然,都是骗他的。
她对他好,对他舍命相救,对他嘘寒问暖,与他生死相随,都是假的。
她只是在利用自己。
篝火”啪”地爆出一声惊响,薛适在良久的沉寂后,终于睁开了他那双黑浓的眼眸。
火光给他那张极致昳丽脸庞添上了几分温暖,但而若是有人能瞧见他此刻的眉眼,便会知道什么叫做夏日冰窟了。
时间慢慢流逝,深夜时分,手中那具昏睡的女体开始发热。
少女在他怀中不安分地左右扭动着,本就系地不牢的中衣系带渐渐松滑,露出了内里的浅粉色小衣。
男人对着那小衣上绣的那朵血红并蒂莲看得出神。
少女实在纤瘦的可怜,像是家中短了她吃食似的。
那么瘦弱的腰肢,他只要略微用力,便可以将之折断。
这样她便再也说不出哄骗他的假话了。
可是,他似乎有些不舍得呢。
那她骗了他这么许多,又该怎么罚呢?
男人的视线回到了她的身上,他用他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将少女胸口的那粒血红小痣重重揉搓,将梦中的少女疼得瑟缩。
他掐着她的柳腰加重了几分力气,少女眼仁滚动,眼睫微颤,不过多时便沁出了几滴软泪。
男人意味不明地一笑,突得像是想通了什么。
“罢了,原谅你了。”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
又过了不久,洞口突然发出簌簌声响。
薛适眉头一拧,朝洞外投去锐利的目光。
正当他将少女藏置于一块岩石之后,作出防御姿态之时,却见两道黑影翻身而入,半跪在他面前。
“属下救护来迟,还望主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