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客栈用过早饭后决定启程。
骡车被拴在后院,宋逸过去看的时候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这家店真不错,连骡子都给我们喂得饱饱的”
齐寻只笑了笑,并未搭话,转头在看见小狐狸要驾车的时候立马阻止:“你昨晚没休息好,还是我来吧。”
这话的言外之意宋逸听懂了,伸手揉了揉,哼着:“我都哭着求你别捣那么用力那么深了,你还不肯停下。”
“嗯,都是我的错,我混蛋,你上车坐好,今日我来驾车。”
齐寻将包袱里的衣物拿出来叠了叠,单独放在宋逸坐的地方,这样好歹能让他舒服点,待会儿等路过集市的时候再买两个软垫放车上备着。
宋逸今日确实没办法逞强,爬车的时候腿都在抖,还是阿寻给他抱上去的。坐好以后他有些不放心,叮嘱着:“你可要好好赶车喔,你家小夫郎的命就攥在你手里了。”
听着这话,齐寻心里暗喜,勾唇得意地回:“放心吧。”
然后操起鞭子便是一声“驾”!
听着那一嗓子,宋逸心里凉了半截,随后骡车就像是疯了一样。
一阵尘土飞扬以后,宋逸一边数钱一边给主人家赔罪:“对不住对不住,我这骡子今天发了性,实在不是有意撞你家鸡窝的。”
一旁乖巧站立着的骡子嘴里含着一截干草,猛地抬头:嗯?说谁?我吗?
那娘子也是个朴素的人,收了钱后不好意思地解释:“若是光撞坏了鸡窝也不打紧,主要是我那里头有一窝鸡崽才长成,被硬生生压扁两只,实在可惜啊。”
宋逸也特别内疚,连连道歉,又帮忙收拾鸡窝,一旁的齐寻也很有眼力见儿地上前帮忙,那娘子便随口问一句他们要上哪儿去。
“去茂县。”宋逸留了个心眼儿,说了个与目的地相反的地名。
“那你们别走官道了,路远,走山路过去,能省半天路程呢。”
娘子热情地给他们指路,所谓的山路也不是真的在山里,只是沿着山脚的一条三尺宽的土路,上面也有些车轮印。
“我们村里的人去茂县都是从这儿走,你们这会儿出发,明天早上就到了。”
宋逸听了觉得真不错,齐寻却忽然想起他们过边界时发生的事,便有意套话:“朝廷修官道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这样的山路没有设路卡,沿途也没有差役盘查巡逻,最是招惹山贼土匪,轻则谋财,重则害命。”
娘子听他这样说脸色顿时不好了,皱着眉道:“你这人真是,我同你说近路你要走便走,不走就算了,干什么说这些话来咒人?我汉子还在路上没回来呢。
“再说了,你当这官道是人人都能走的吗,一道道巡逻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要想走一次,半个月的工钱都得搭进去。来,你告诉我是官道吃人还是山路吃人?”
说着说着,她眼泪水出来了,她如何不知山路危险,但凡官道上那些官兵一次少收点,她都不至于叫自家男人去卖命。
见状,齐寻沉默了。
怎会如此?
宋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娘子道歉,知道阿寻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便替他先给人家道了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汉子这个是傻的,最近听书入魔了,你别听他瞎扯,我大哥出远门必定平平安安的,你放心吧。”
宽慰好了农户娘子,宋逸便赶紧拉着齐寻离开。
“官道怎么会收钱?”齐寻想不明白。
宋逸听见了,安慰着:“别想了,那大姐没骗人,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他们就是明着收钱,县太爷默许了的。”
所以他每次进京都是走小道,省钱。
闻言,齐寻的手紧紧攥着,再不发一言。
他不敢在小狐狸面前太过狠厉的一面,怕吓着人家,更怕被抛弃。
骡车走得远了些,宋逸等着四周无人以后这才歪着身体和阿寻说悄悄话:“我和哥哥们都商量好了,先去告状,如果没人管的话,那我们就要……”
后面的话宋逸没说,只是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表情酷酷的,还哼哼了两声。
齐寻望着笑了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可以,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在所不辞。”
说完却突然怔住,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表现得有点过于兴奋了?
不过宋逸没想那么多,而且歪着头往他怀里拱了拱,道:“呜,阿寻,你人真好。”
他人好?齐寻感到错愕,他人算好吗?
*
第二天中午,宋逸和齐寻终于到了鲫县桃李村,进村前,宋逸还特意打了个预防针。
“我家里房子有点小,没你在王府的院子大,你可不要嫌弃喔。”
齐寻点头,温柔地注视着,回:“我不要大房子,我只要有你在的地方。”
闻言,宋逸红着脸害羞地捶了他一拳,“小嘴儿叭叭的真会说。”
“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齐寻一本正经地说着。
张家二爷在家门口晒太阳,远远地瞧见一骡车垮垮垮地进了村,便叼着旱烟走到院子外边一看。
他今年五十有八了,但依旧耳聪目明,只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就认出是宋逸,便大声招呼着:“宋哥儿,咋突然回来了?”
上次离开村子的时候不是说了,要近年关了才回家吗?
宋逸勒了勒绳子让骡子慢下来,嘿嘿笑着,喊:“二爷。”
齐寻坐在旁边礼貌得体,温声细语地跟着喊:“二爷。”
二爷点点头,眼睛睁大了些,有些激动地道:“宋哥儿,这,这是谁啊?”
“二爷,这是我夫君。”宋逸大大方方的承认,他觉得自己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那就当拜过天地成过亲了,阿寻自然是他的夫君。”
“哦,原来是夫君啊。”二爷摸着花百的胡子点点头,忽然又猛地拔高了音量,“什么?你讨了个夫君回来?”
啧啧,这么俊俏的夫君,宋哥儿真是有点手段。
齐寻的注意力全在宋逸身上,紧紧地盯着人家看,表情哀怨,眼圈一点一点地红了。
宋逸愁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忽然很心虚,怕他当着二爷的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扯着绳子朝对面的老人喊:“二爷,吃了没,没吃去吃点吧。”
说完不待二爷开口,赶紧驾着骡车离开。
被落在后面的二爷在风中伫立许久,心里越砸摸越不对劲,这穷小哥儿怎么有钱讨个那么俊俏的男人来这山沟沟里做上门婿啊?
难道是抢的?
很有可能呢,毕竟那傻小哥儿有一把子力气。
哎呀!这种糊涂事可不能做啊!
二爷盘清楚了以后赶忙将嘴里的烟杆取出来,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大喊:“老婆子,不好了,宋哥儿抢了个俊俏的男人回来呢!”
骡车驶出去一段,一路上又有不少人和宋逸打招呼叫他宋哥儿,宋逸都乐呵呵地应着,等到了家门外一个漂亮的摆尾便将车停在了院子里,然后腾出空来歪着头去看身旁的男人,却发现阿寻垂眉丧气的,赶紧心疼地询问:“这是怎么了?”
齐寻环抱着双手,用余光瞟了一眼小狐狸,哼道:“我听他们都叫你宋哥儿,怎么?他们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很稀奇吗?我姓宋啊,所以村里人都叫我宋哥儿,我没跟你说过吗?”话音落,宋逸心里咯噔一下。
我敲,就说忘记什么事了,原本是答应了人家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的,结果一扭头就全忘了!
齐寻冷笑了两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宋逸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别生气别生气,我没有骗你,就是忘记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宋逸。”
原以为他会是第一个知道小狐狸名字的人,却没想到竟是最后一个。
果然,他就知道,他永远都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这个了。”齐寻虽然这样说,可耳朵却还是期待地动了动,眼神也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看,强撑着一口气有点委屈地回,“不重要了。”
“重要的重要的。”宋逸凑上去和他贴贴脸,软乎乎的喊着,“阿寻,不要生气嘛。”
齐寻不语,只是一味地冷哼,见状,宋逸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要不我把我奶名告诉你吧?”
“你奶名?”齐寻一脸震惊,他为什么要知道小狐狸奶奶的名字?
这……对老人家太尊重吧?
宋逸忽然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有点不合适,便用手指头挠了挠脸,尴尬地纠正,“那个,是乳名。”
“哦,”齐寻这才镇定下来,微微颔首,道,“说吧。”
勉为其难地听一听。
宋逸悄悄看了他一眼,憋着一肚子坏水,一本正经地道:“我的乳名叫宝宝。”
“宝宝?”齐寻重复了一遍,带着点儿疑惑,可见宋逸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的那点疑惑又打消了,只警惕地问,“这个名字是单给我一个人喊的,还是整个村子都有?”
“给你的,给你一个人的。”宋逸哄着他。
齐寻听了这才满意,然后和他下车进屋。
宋逸解下骡子拉去柴房那边栓着,先将就两天,等他腾出空来了再盖一间牛圈,用来养骡子。
齐寻站在院子里打量面前的这座小茅屋,占地面积不大,但修建得很漂亮,屋顶的茅草齐整,院子的地面也用石块垒了一下,不至于一下午就满院子的泥泞,可见房屋主人对它有多重视。
这会儿恰好是午饭时间,附近的邻居在家吃饭听见响动,纷纷端着饭跑出来看。
“宋哥儿,今天家里很热闹啊,那个人是谁啊?”
院外有人来打听了,是邻居大张嫂,她男人是一个樵夫,晒得跟酱油一个颜色。
宋逸栓好骡子回来,拉着阿寻的手走过去邀请大张嫂进来,然后笑嘻嘻地回:“大张嫂,这个是我汉子,你叫他阿寻吧。”
说完又扯了扯阿寻的手,介绍:“阿寻,这个是大张嫂,她家汉子大张哥是樵夫,他们平时都可照顾我了。”
齐寻微微笑了一下,点头:“大张嫂。”
他的语气依然冷硬,大张嫂勉强笑着回了一句:“诶。”
然后立马给宋逸使眼色,要单独说话。
“怎么回事啊?我听二爷说,他是你抢回来的?”
“诶?”宋逸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没说他是我抢的啊。”
大张嫂不信,抱着胳膊回头看了看身量颀长,容貌俊俏的男人,低声责怪着:“我知道你找对象难,可这种糊涂事咱不能做啊,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吓唬完以后,又开始出主意:“听话,哪儿抢的给人送哪儿去,别学那些不三不四的。”
宋逸被推着走到齐寻面前,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疑惑:诶,不是,怎么都不信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