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你啊。”齐寻的话才说了一半,宋逸便开口打断他,“我真的觉得你很棒诶。”
说完,宋逸用手指着地上的那一块土,认真地道:“你看,起码你挖得很整齐哇,一大块,一点儿都没散,超棒的。”
“真的?”齐寻期待地望过去,见宋逸一脸的老实样,还点了点头,便忍不住扬起了下巴,回,“其实也不是很难。”
宋逸摸摸他的头,继续夸着:“你最棒了,我最喜欢你了。”
话音落,对面忽然传来张二牛的呼救声,“宋哥儿,快来帮帮我,这牛发狂了。”
啊?
宋逸急了,转头就要去看看怎么回事,齐寻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奔向别处,顿时变得失落起来。
他的心好像长在了小狐狸身上,只要小狐狸离自己稍远一点儿,他就会死掉。
山坡侧面,张二牛正在奋力追赶那头牛,宋逸一瞧,赶紧从旁边的小道蹿过去,和张二牛来了个前后夹击,将那牛给逼停下来。
“谢谢你啊,宋哥儿。”张二牛拿着断掉的牛鼻绳走过来,笑着道,“多亏了你,不然今天这牛非得跑丢了不可。”
“哎呀,小事小事。”宋逸冲他摆摆手,转身要回去,张二牛还想再挽留,却一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好牵着牛默默地跟在后头。
越过山坡,宋逸欢快地跑着,像一只小肥啾一样张着手叽叽喳喳地喊:“阿寻阿寻,我肥来啦。”
话音落,宋逸呆呆地站在了田地里看着不远处坐在地上的人,脚上那一抹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锥击着他的心。
“阿寻?”宋逸语气失落,呢喃一声后疯狂冲过去跪坐在田地里头,动作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他的脚,眼泪盈眶地问,“这是怎么了?”
齐寻垂下头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回:“我还是不会用那个锄头,不小心挖到脚了。”
他说话平静极了,似乎感觉不到痛,反而有些兴奋。
脚废了,身边离不得人了,小狐狸就不会再扔下他了,他的心也回来了。
扑通扑通的,这才像个活人。
宋逸的眼泪珠子哗啦啦的流,赶紧解开他的鞋袜,用自己的帕子缠住伤口止血,然后要扶他起来。
“我带你去看郎中,你别怕。”
“我不怕。”齐寻反过去安慰着,他其实不觉得有多痛,至少不及眼睁睁看着小狐狸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时候痛。
宋逸不听,摸了把眼泪后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带着哭腔朝张二牛喊:“二牛,把你的牛拉过来。”
张二牛立马从草丛里弹了出来,问:“怎么了?”
“我男人他挖着脚了,出血了,用你的牛驼他回去吧。”宋逸强忍着哭意,可身体却在止不住的发抖。
齐寻垂下眼眸帮心爱的小狐狸擦了擦眼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干。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脑子里慢慢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做错了?
张二牛将牛拴在树干上,拨开草丛直接从山坡上滑到了田地里头,然后跑到宋逸和齐寻面前蹲下,气都没喘匀便催促着:“快上来,我背你下山。”
“牛呢?”宋逸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张二牛来不及多说,只道,“那牛性子犟不让人骑,会甩人的,这山路弯来弯去的,还不如我驼他呢。”
宋逸没办法,眼泪鼻子哭得通红,感激地说着:“谢谢你了,二牛。”
而齐寻却忽然固执起来,扭着头道:“谢谢你,但不用,我自己可以下山。”
他不觉得自己脚上的伤有多重,因为他感觉不到疼。
“你现在逞什么强呢,村里男人的手脚就是上顶天下踩地,吃饭的家伙事,废了一个我看你怎么办,难不成以后都指望着宋哥儿养你啊?”张二牛凶了他一顿,然后手一操,直接将人用力背在了后背上。
可是齐寻太高了,体重不轻,他背着起身的时候明显腿弯了一下,是咬着牙才坚持站起来的。
齐寻感觉到不适应,用手撑着他的后背,反倒被人吼了一顿:“别乱动,一动就可费劲儿了。”
宋逸扛着锄头跟在后边跑,小声叮嘱:“阿寻,你不要乱动,马上就到家了。”
下山的路上遇见了不少人,大家都被吓着了,忙问:“宋哥儿,怎么了这是?”
“呜,我家阿寻挖到脚了,流血了。”宋逸一边跑,一边用手擦着眼泪。
泪水洒了一地。
齐寻回头看他一眼,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了一般疼。
他想抱抱小狐狸,想帮小狐狸擦擦眼泪,想亲亲小狐狸说不要哭,却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小狐狸这一顿哭都是他给惹出来的。
他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三人一路跑回家中,离得最近的大张嫂见他们急匆匆的样子知道是出事了,赶紧过来看。
宋逸小心扶着齐寻躺在床上,胸口的衣裳被眼泪打湿了一大半,抽抽搭搭的道:“我去叫郎中。”
村里有个老郎中,医术还不错。
张二牛用汗湿透的衣裳抹了抹脸,气喘吁吁地道:“你照顾他,我去叫。”
宋逸只得道谢:“谢谢你,二牛。”
张二牛摆了摆手,走了。
宋逸抹了抹眼睛,撇着嘴道:“我去打水给你擦擦。”
“别,不要走。”齐寻抓住了他的手,满眼渴望,“你陪陪我。”
“可是你的脚……”宋逸有些为难,却听见他说,“不痛。”
宋逸知道他是骗自己的,在哄自己不要担心罢了,只好摸摸他的头,安慰着:“我就去打盆水进来帮你擦一擦。”
“不要。”齐寻很固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屋外恰好传来大张嫂的声音:“宋哥儿,你家阿寻怎么了,我瞧二牛急匆匆地去请郎中了。”
一听这话宋逸就难过得想哭,一手拉着阿寻,面对着走进来的大张嫂道,“他挖地不小心挖到脚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大张嫂很是紧张,赶紧上前查看了一下齐寻的脚,忍不住唠叨,“还是个小伙子呢,这脚可千万别留下病根儿了啊。”
齐寻见他们一个两个的比自己还要紧张,心里依旧没有什么感觉,还是那般的无所谓。
若他病了,残了,小狐狸的视线能多停留在他身上一分,那他觉得十分值得。
可是一抬头看见小狐狸满脸的眼泪时,他又开始隐隐怀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
大张嫂瞧不下去了,心疼地道:“我去打水来,你好好陪陪他,小伙子肯定吓坏了。”
她瞧着阿寻跟家里的弟弟小二张差不多大,又遭了这罪,心里属实是不大好受。
宋逸哭得有些抽抽,用手背擦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回:“谢,谢谢大张嫂。”
“别客气。”
屋里没人以后,宋逸这才坐到床头,捧着齐寻的脸安抚:“别怕,郎中马上就来了。”
齐寻反过去用手轻轻拍着他,有些内疚地道:“对不起。”
他一直在惹麻烦。
宋逸摇头,哭唧唧的,“不要这样说,不要对不起。”
*
随着郎中一起来的,还有小半个村子里的人,屋里待不下了,便站在院子里等消息。
宋逸靠坐在床头,让阿寻倚在自己怀里,郎中处理伤口的时候还贴心地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担心他害怕。
“多大了啊?”郎中老爷爷看了一眼,笑着问。
齐寻嘴巴动了动,声音却从身后的宋逸嘴巴里传出来,“十九岁。”
“这么小啊,放心吧,伤口不是很深,没有伤筋动骨,修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不会留下病根儿的。”老郎中宽慰着。
听见这话,宋逸和屋里的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有人家里还有事,安慰了小两口几句后便离开了屋子,外面等着的人心急地上前询问:“怎么样了?”
“郎中说没什么事,不会留下病根儿。”
“那就好啊,小伙子还那么年轻呢,真要是留下病根儿了可不好了。”
来看望的人渐渐散去,就剩下宋逸和齐寻,还有老郎中,张二牛。
一会儿老郎中简单处理了下后,张二牛还得跟他回去配几幅草药拿给齐寻喝喝。
“行了,这几日不要沾水,饮食上也稍微忌一下,辛辣的东西和发物不要吃。”老郎中又嘱咐了几句,便开始收拾东西。
见状,宋逸拍了拍齐寻的手让他安心,在抽屉里抓了一把碎银子后就去送张二牛和老郎中离开。
“这么多银子都给我啊?”老郎中笑眯眯地看着宋逸,用责怪的语气问着,“家里日子不过啦?”
说完,只取了最少的一两银子,掂了掂后道:“村里人看诊我是不收诊金的,只收个药材费就行了,你家男人这情况不严重,几服药就喝好了,这一两银子都多了,一会儿我让二牛给你捎回来。”
宋逸此刻忧心着屋里人的伤势,也就不过多的拉扯,感激地道了谢,看着他们走远以后这才关了院门回屋。
“阿寻?”
宋逸见他好像躺下了,便放轻脚步走过去,结果才刚刚靠近床上的人便猛的一下睁开了眼,还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
“阿寻。”宋逸温柔地叫了他一声,眉宇间尽是愁容,心疼地问,“是不是脚不舒服了?还疼吗?”
齐寻放松警惕,摇摇头后缓缓松开手撑着床要坐起来,宋逸赶紧去扶,看着他这个样子眼睛又红了,自责地道:“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让你去挖地,你就不会伤到脚。”
今天就这一会儿,小狐狸的眼泪哗啦啦的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了,望着他红肿的双眼,齐寻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汩汩地冒血。
要说实话吗?
说的话,小狐狸会不会觉得他的手段很卑劣,从而离开他?
可是不说的话,小狐狸这一辈子都会因为这件事而自责的。
想到这里,齐寻恍然间顿悟,比起前者,他更担心后者。
他更怕小狐狸心里有了阴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快乐,就如同他一样。
宋逸还在哭,帕子弄脏了没洗,只能用手背擦眼泪,嘴巴撇着,哭得伤心。
“别哭了,我有话跟你说。”齐寻缓缓开口,声音颤抖,宋逸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问,“你要说什么?”
齐寻眉头紧皱,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望着裸露在外的那只伤脚,十分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不关你的事,脚上的伤是我自己故意弄的。”
宋逸怔住了,湿漉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喃喃着:“不可能。”
紧接着又道:“你肯定是怕我自责,所以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不是。”此次齐寻异常坚定,抬头望着他,“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不希望你总是朝别人走去,我不想你……离开我。”
说出来了,齐寻忽然发现心头有块石头落地了。
宋逸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让你很没有安全感,是吗?”
齐寻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反问:“你不怪我?”
“我当然怪你了。”宋逸生气得很,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捧着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教训,“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你应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明白吗?”
“不明白。”齐寻反常地展示出懵懂,费解地道,“有人跟我说,人应该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如果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能控制,那活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去死。”
宋逸一听就炸了,叉着腰凶他,“你笨蛋,隐藏自己的情绪是为了不让别人有机会伤害自己,控制喜怒哀乐是为了不让情绪伤害自己,说来说去都是不能伤害自己,但你现在呢?”
话音落,宋逸双手抱胸坐正,哼了哼,直言:“我生气了,你想办法哄我。”
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齐寻表现得有些无措,挠了挠头后伸出手扯了扯宋逸肩上的衣裳,小声道:“对不起。”
“不对!你再哄!”宋逸还是不看他,却把话说得很明白,“你要哄我,而不是道歉。”
齐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一根手指头摇了摇,请求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哄,要不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