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处，时逸紧紧攥着顾枫的手，拉着他跑出了跳伞基地，一直往更远更偏僻的荒野跑。
脚下已经没有路了，尽是一些荒草。荒无人烟的山岭人迹罕至，就算走了很久很久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是，顾枫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只是跟着时逸走，跟着抓着手腕的力量，连辨别方向的想法都没有。时逸像个帆船上方向标一样在前面走，他就像海里的帆船一样跟着走。
不知走了多久，顾枫觉得自己的双脚都有些发麻，面前的人这才停下来。他们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山坡，能够眺望到远处的跳伞基地，但偌大的基地场，他们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
时逸松了手，走到山坡的悬崖边。
“既然你不害怕翱翔天际的失重感，那我也带你飞一次。”
还没等顾枫反应过来，时逸就站在悬崖边，整个人往后倾倒，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时逸！！！”
顾枫看傻了眼，站在山崖边往下看，心乱成一团。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了好几圈，传来一阵又一阵回音，和时逸掉下去时踩落的石子声融为一体。
声音消散，山谷格外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顾枫的眼前掉下去了。
一股强大的气流把顾枫往回推，眼前闪过一片光亮，墨色的庞然大物从底下冲入云霄，将头顶的太阳都全部遮盖，使周围黑压压地一片。
周围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漫天的树叶被狂风刮起，在空中狂舞。
一条墨青色的巨龙出现在顾枫的面前，他在距离很远的位置都看不完龙的全貌。
他总算能够明白，之前时逸说自己如果是全兽形态能够驮着他在天上飞是什么意思。
巨龙，全身能笼罩整个山谷。形态完全符合顾枫记忆里中式传说中龙的形象，鹿角、蛇顶、鱼鳞、鹰爪……凌冽的竖瞳冰冷而充满神性，尾巴甩过来就能扫平一整个村落。
充满神性，遥不可及，庄严威猛。
……好像很难和那个时长眨着眼睛，比顾枫还矮上一截的男子匹配上。
“爬到我尾巴上来，我送你到我头顶。”
现在，就连熟悉的声音都莫名有种深沉的混响。
顾枫踩在光滑的麟片上，又乘着尾巴跳到了龙的头顶。他得双手才能环抱住时逸的一只龙角，就算是坐在头顶的龙角边上，他也看起来看起来只是小小一只。
很小一“只”人类。
“抱紧了吗？我要启程了！”
顾枫大声喊了一句“抱紧了”，就感觉身-下的躯体开始往上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逸颇有坏心思地载着他几乎垂直地往天上飞。
“啊啊！我去……时逸！别，你飞慢点！！我要掉下去了！！”
这趟旅程比顾枫想象的还要恐怖，垂直上升时他整个人往下滑，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双手抱着龙角，吊在龙角上。偶尔的颠簸带着他往时逸身上的麟片上撞，给他撞得有点不太清醒。
那种感觉就是——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
等到时逸冲上云端，在半空中悬停下来，顾枫才惊魂未定地重新坐回去，深呼吸一口气。
身-下的声音甚至能听出一点调-戏：“你不是说你不怕吗？”
“你现在看不见，我真的手都在抖……”顾枫抱着龙角，整个人都靠在上面歇气，“我完全靠自己的力气吊住……你这当真是90度垂直上升啊，过山车都没你这么玩的。”
“那我们还要往上飞吗？”
“上面是平流层，缺氧的话，我会窒息而死的。”
“这个简单。”
一团墨青色的光包围着顾枫，将他团住。高空的冷气都没这么刺骨，反倒感觉到了一些温暖。
就像是有人将顾枫抱在怀里一样。
“你这神力这么好用，刚刚为什么不帮我！”
时逸的笑声也显得空灵：“你说你不怕，我也是想测试一下到底是什么程度。”
“这不是一个概念！”
“就算是你掉下去，我也会来接住你的，”时逸收了笑，声音更显神性，“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顾枫紧紧抱住他的龙角：“我当然相信你……”
他们又往上升了些高度，但没有穿过云层到平流层。这个高度还能看到底下的景象，虽然已经是密密麻麻一堆色块。
相比之下，即使他们已经升到了足够高的位置，地面上仍然能够看到一块移动的黑影。时逸的完全形态经过的地方，都能在地上投下一块阴影。
如果有人或者诡怪有心往天上看，肉眼可见的程度，他们能清晰看到巨龙的轮廓。
如此相比，任何一种地面上的生物都会变得无比渺小。
耳边的风隔着那层墨绿色的屏障，略微显得有些沉闷。不如在跳伞的时候刮得耳朵生疼，更显得岁月静好。
顾枫在时逸的头顶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日上三竿，甚至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
在此期间，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喊停。
顾枫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看到的风景，和飞过的鸟群擦肩而过，又和迎面而来的云层打了个照面。地面上的景色换了一种又一种，他们已经距离跳伞基地很远很远了。
“时逸，你飞累了吗？”
“不会累，你在我的身上的重量，大概就是你头顶着一片羽毛在街上走。要不是我的神力能够感知到你的呼吸，我甚至根本注意不到你在我头上。”
顾枫无奈地笑笑，侧脸贴在龙角上，没有回话。
迎着阳光，顾枫总算感觉到了神明与人类的差距。如果说时逸是从寿命感受到他们之间生命的鸿沟，那顾枫就是从体积感受到的。
太渺小了……
龙神和人类的差距甚至不是之前开玩笑的一句“你也把我当宠物”的程度，而是蜉蝣之于老椿的距离，是人类之于蝼蚁的距离。
要不是时逸总是以完全人形出现，会有小情绪、会撩-人撒娇，顾枫都快要忘了这档子事。
神明啊，最遥不可及的神明。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和时逸一样在怪谈世界活个上千年，整天面对统领者的压力和无数人的期待，应该也会变得麻木不仁吧？
自己还能在时逸身上看到喜怒哀乐和担忧心急。
真是幸运。
顾枫摸了摸光滑的龙角，鬼使神差地将额头抵在墨青色龙角上。
如果只是和鹿角一样是固态的钙化物堆积的话，就算啃一口都不会被发现吧？
他想到就立刻做了，张嘴就往龙角上啃了一口。
果真，龙角坚硬出奇，连一个牙印都没有留下。
身下的龙突然停在空中，没有再往前飞。
“时逸？你飞累了吗？我们下去吧，午饭还没吃，有没有很饿。”
时逸许久才回了一个“好”，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地面上俯冲。
“时逸？发生……什么，事了！等，一，下……”
顾枫几乎是从时逸的身上滚落到地上的。视野里的天空好像还在转个不停，肚子里也有种难以言说的翻腾感。
他这里哪里惹龙神生气了？
狂风卷过，巨龙的身形消失不见，一个头顶还留着龙角的俊朗青年坐在平野边，尾巴盖在自己的脸上。要是仔细看的话，他的耳根通红，一直延伸到了脖颈，整个人跟烧熟了一般。
龙尾完全只是起一个降温的功效。
“时逸？”
顾枫见状不对，挪到他的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对方已读不回，往相反的方向转，整个人背对着他。
“你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咬我……”
闷声闷气的声音像是受尽了委屈，感觉说出口的更像是滔天重罪。
顾枫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是刚刚自己往他的龙角上来了一口这件事。虽然没能明白这件事对于龙族的严重性，他还是很诚恳地伸-出自己的手臂。
“对不起，我不知道龙角有神经的。有没有很痛？要不你咬回来？”
“这不一样……跟咬手臂不一样，比……比咬耳朵还要……就像咬……”
“那，那……”顾枫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无措。
时逸抬-起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本正经地说：“顾枫，你完蛋了。”
“啊？”
“你没听说吗？咬龙的角的话，是会怀孕的。”
大脑突然炸开，一片空白。顾枫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缓缓开口：“你怀，还是我怀？”
时逸愣了一下，拖长了语气：“当然是你怀。”
“我……”顾枫有些艰难地垂头思索了片刻，“我怀，也行……”
时逸歪头看压低了头的顾枫，无比惊讶地开口：“不是，你真信啊？”
顾枫一整个精神：“不，不然呢？”
“多荒谬啊，怎么传播，怎么怀啊？你到底在信什么！”
现在轮到顾枫炸毛了，原有的低一点点愧疚全部烟消云散。他伸手就往时逸的龙角上抓，被人灵巧地躲过。
“你这家伙……！”顾枫不依不饶要去抓龙角。
时逸一下子窜起身，双手抓住自己的龙角，紧紧护住，往一旁逃窜。
“你站住，这个龙角我今天非得摸了！”
“不给！你个人类坏心思多得很，你是想看我发Q吗！”
顾枫停住步子，有些惊讶于这个词语就这么水灵灵地从他嘴里说出来了：“这又是什么说法？”
“不告诉你！”
依旧是被戏耍的感觉。
“靠！时逸你这家伙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