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雕花木门的手指尖微微泛红,细瘦的指骨无力的蜷着。
她像从前无数次梦中那样伴着花香向他款款走来。
顿了片刻,没听见江迟序说话,苏幼仪如梦初醒,自觉多嘴,连忙打开门把江迟序迎了进去。
二人落座,桃溪奉茶。
各自无言。
江迟序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但是他想来,就算是现在夜已经深了。
她的眸子水润润的,偶尔偷偷撇过来,像仙鹿一样纯净。
从前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他次次回想起她初来府上的样子,怯生生的,含泪的眼睛看着他。
他不敢多看,再抬头时她已经被江迟安牵住手越走越远……
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为从前的自己设想无数种可能,但是每当新的一天到来,再次看见府里欢快你追我赶的两个人时,他就会被再一次打回现实,重新清醒。
他几乎想到发狂,越是夜色浓郁越是混沌不清。
今夜总归是要失眠的。
他想来看看她。
苏幼仪暗中看了江迟序数次,不见他开口。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江迟序是在给她自己承认错误的机会,深夜到访,教导后辈,实在是用心良苦。
“兄长,今日是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今后再也不敢了。”
......
又是一阵沉默,苏幼仪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了,单单一句话,确实不够诚恳。
“从明日起,哦,不对,等我的手好了,我抄《女诫》十遍,好好忏悔今日言行。”
她又补充道:“今后我与迟安成婚后,定会谨言慎行。”
......
苏幼仪十分苦恼,兄长果然严苛,虽然今日帮自己出了口气,但是他公私分明,最重府内风气。
十遍竟然还不够吗?
“二十遍?”苏幼仪狠下心来,说了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数字试探道。
“迟安比你大半岁,按理说你也该唤他一声兄长才对,怎么只唤我兄长?”江迟序问道。
苏幼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与迟安岁数差的不多,且有婚约,她叫迟安,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但是江迟序此时表情严肃,苏幼仪不敢质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她老是迟安迟安这样叫,是不是确实太失礼了?
毕竟江迟安比她大半岁。
毕竟二人还未成婚。
苏幼仪暗自点了点头,“今后幼仪会注意的。”
可能是她的乖顺取悦了江迟序,苏幼仪见江迟序的脸放松了下来,甚至称得上和煦。
“既然还未成婚,便要注意言行举止,平时少见面吧。老夫人也不喜欢你们频频见面。”
看来今日兄长是要把郡王府的家风一正到底了。
从鹤鸣堂到筑春阁,老的小的都不放过。
苏幼仪有些敬佩,平日里公务如此繁忙,还能在空闲里政治家风,甚至不惜牺牲休息时间,深夜教导。
或许是今日江迟序为自己大大出了口气。
不,准确来说是,正家风的时候,自己恰巧出了口气。
总之,苏幼仪此刻看江迟序就像看一家之主那样,拜服,遵从,恭敬。
“之前是幼仪思虑不周,今后定不会与迟安兄长频频见面了。”
苏幼仪说到做到,她暗自下了决心。
且忍忍吧,等成了婚,兄长应该就不会管这些了。
......
又是一阵沉默,苏幼仪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悄悄滴水了。
她绷直了脊背,心想自己又失态了,背后洇湿一片,实在不成体统。
她悄悄给桃溪递了个眼神。
桃溪瞬间读懂,“小姐,您头发还没干呢,我来给您擦擦吧。”
小姐头发没干,需要擦头发,这下世子该自觉不妥,离开了吧。
桃溪拿着布帕擦着苏幼仪的头发,只见世子仍端坐在小姐面前。
苏幼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她心里想着,若是此刻不是在她房间就好了,这样她就能理直气壮起身说‘夜深了,不便打扰,我先走了。’
可是现在是在她自己房间,她不能这样说。
她只能等江迟序这样说。
可是,对面这人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
她只好恭恭敬敬洗耳恭听,等待江迟序下一步训斥。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训斥也不是教导,而是他问。
“涂药了吗?”
说的是她手上的烫伤。
“没...没。”
然后她看见江迟序拿起桌上的琉璃小盒子,打开后朝她伸出一只手,看着她。
“我给你涂。”
若不是江迟序的手一直停在她眼前,苏幼仪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怎么?江迟安从前没照顾过你的伤吗?”江迟序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无数个理由,“同为兄长,他能照顾,我照顾不得?”
“没,没没不能照顾。”苏幼仪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从前我忙于公务,忽略了府中亲情,以致于府中人情如散沙,就连今日这种事都会发生。”
他顿了顿,“今后我也该多多关心你们才是。”
这理由说得很大公无私、顺理成章。
因着早些年战乱时郡王的亲弟弟,江家二爷战死,连带着二爷一家人都被乱军赶尽杀绝。
江家除了入主后宫做了皇后的姑娘,就只剩郡王一人撑着。
偌大的郡王府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冷冷清清。
人口少不说,自从江迟安出府学习,府中的欢声笑语就更少了。
作为郡王府的世子,受圣上器重的中丞,江迟序大包大揽,不光照顾着江家各路姻亲,还处理着府内府外各色事情。
兄长也太有责任感了。
苏幼仪更加敬佩。
她伸出右手,一排烫伤就这样摆在江迟序面前。
苏幼仪还是有些胆怯的,虽说是联络亲情,但面对清冷矜贵如谪仙的兄长,她还是很难适应那些人情味。
江迟序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微微靠近自己然后挪动了一下琉璃小灯。
苏幼仪突然很想把手缩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兄长的手劲很大,她不敢乱动。
凉凉的指腹伴着凉凉的药膏轻柔抚在苏幼仪的伤口上。
刚才打在江迟安脸上的也是这只手。
突然的触碰,还是在伤口上,苏幼仪有些敏感。
她不自觉握了握拳头。
“疼吗?”
“不疼。”有点痒啊。
明明只是一小块伤口,但是苏幼仪感觉江迟序涂药涂了好久,久到她的头发都要被桃溪擦干了。
终于,江迟序停手,他把那块伤口微微靠近自己的唇,轻轻吹了吹。
一旁的琉璃灯仿佛也被吹动,微微跳着。
又吹......
苏幼仪的脸又红了,这样近人情的兄长,她真的无法适应啊。
“这几日你好好养伤,不必去上课。”江迟序把药膏收好递给桃溪,继续道,“若是喜欢学,那等伤好了再说。”
“好。”苏幼仪不知道自己发烫的脸是否被兄长看见了,她几乎不敢抬头。
终于被他松开手腕,她赶紧把手收回来,仿佛又要被灼伤了一样。
久久无言,苏幼仪的头发已经彻底干了。
“早些休息,我改天再开看你。”江迟序终于站起身。
还来?苏幼仪有些承受不住。
“好...好。”
苏幼仪也站起身跟着送到门口。
“夜里凉,别出门,快回去吧。”江迟序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看她。
“啊?好,好。”苏幼仪显然是最乖顺的,连忙站住了脚,不再往外送。
江迟序推门离去,温软的杏花香气被夜风吹了个干净,这才觉得春夜寒凉。
苏幼仪在屋里和桃溪两人大眼瞪小眼安静了片刻。
终于。
“桃溪......你说,兄长是不是看我太不老实了,用这招罚我?”
“小姐,奴婢也不知。”桃溪心里也不踏实,“要不奴婢替您先把女诫抄写一些吧......”
二人各自胆战心惊睡下。
第二日,江迟序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