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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雪泥鸿爪探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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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三祭灶这日,林疏在城隍庙前被人群冲散了。糖瓜粘的甜香混着香烛烟气,他攥着求来的平安符,看黄裱纸在香炉里翻卷成灰蝶。忽然有人撞了他手肘,符纸飘飘荡荡落进功德箱后的阴影里。

"小公子当心。"

清泉漱石般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时,林疏后颈寒毛根根倒竖。他转身撞进一片月白云纹,抬头望见江砚棠执伞而立,伞面绘的墨竹正垂下一滴融雪,不偏不倚落在他眉心。

"世、世子..."林疏慌忙后退,后腰抵上冰凉的石狮。

江砚棠今日未束玉冠,乌发用银丝绦松松系着,发尾扫过肩头狐裘,在香火缭绕中竟似谪仙落凡尘。他俯身拾起平安符,指尖拂过"岁岁平安"四个字:"林公子为谁求的?"

"给...给家父。"林疏盯着对方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忽然想起那日暖阁里破碎的青瓷盏。

江砚棠轻笑一声,将符纸塞回他掌心。白玉菩提擦过腕间红绳,十八颗珠子泠泠作响:"令尊好福气。"说罢径自往偏殿去,玄色披风扫过积雪,转眼便没入缭绕的香雾。

林疏攥着符纸呆立良久,直到卖糖人的老翁撞翻笸箩才惊醒。黄铜模子滚到脚边,他弯腰去捡,忽然瞥见功德箱后闪过道黑影——那人蒙着面,袖口隐约露出截青色刺青。

"小心!"

破空声袭来的瞬间,林疏被人拽着胳膊往后拖。箭矢擦着耳际钉入梁柱,尾羽犹在震颤,江砚棠已将他护在身后。佛前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得那人侧脸如白玉雕琢,眼尾朱砂痣却比菩萨眉间朱砂更妖冶三分。

"闭眼。"

温热掌心覆上双眼时,林疏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血腥气混着檀香钻进鼻腔,他浑身发抖,恍惚回到现代车祸现场。那时哥哥也是这样捂着他的眼睛,白大褂上沾着血说"别看"。

"没事了。"江砚棠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疏睁眼时,地上只剩一滩暗红血渍。江砚棠正在净手,铜盆中清水渐渐染成淡粉。他腕间白玉菩提垂在盆沿,血色顺着珠串纹路丝丝缕缕渗进去,竟像在饮血的活物。

"吓着了?"江砚棠忽然转头,湿漉漉的指尖捏着方素帕,"擦擦脸。"

林疏这才发觉颊边溅了血点。他接过帕子时碰到对方指尖,比祭灶的冻柿子还凉。帕角绣的红梅缺了半片花瓣,正是那日火场所见。

回府的马车颠得厉害。林疏缩在角落,看江砚棠执卷的侧影映在茜纱窗上。那人换了件雨过天青的直裰,受伤的右臂垂在身侧,素帛渗出点点嫣红。

"今日之事..."

"我绝不会说出去!"林疏急声打断,险些咬到舌头。

江砚棠轻笑出声,书卷抵着下颌:"本官是想说,林公子袖中的平安符掉了。"他指尖拈着那道皱巴巴的黄符,"要送去开光么?"

林疏慌忙去接,却见符纸背面洇开团墨迹——竟是幅简笔绘的兔子,耳朵缺了半只,像极了他那日写的丑字。他耳尖发烫,胡乱将符纸塞进袖袋,却摸到颗硬糖。

"吃么?"他鬼使神差地递出去,"麦芽糖..."

江砚棠怔了怔,眼底笑意忽然真切几分。他接过糖块时指尖擦过林疏掌心,惊起细小的战栗:"林公子随身带糖的习惯,倒像本官一位故人。"

马车忽地急停,林疏向前栽去。江砚棠伸手扶他,白玉菩提堪堪擦过脖颈,凉得他打了个寒战。车帘外传来货郎叫卖声,林疏抬头,正望见对方喉结上沾着星点糖渣。

"到了。"江砚棠收回手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方才刹那失态只是错觉。

林疏逃也似的跳下车,却见侯府门前站着面色铁青的老夫人。他攥着半融的麦芽糖,看江砚棠的马车碾碎满地残雪,车辙印蜿蜒如蛇,最终消失在暮色尽头。

当夜西厢房炭盆爆出个灯花。林疏缩在榻上翻看话本,忽见夹页里掉出张泛黄信笺。原主稚嫩的笔迹写着:"娘亲,今日夫子夸我字好",墨迹被水渍晕开,像是经年的泪痕。

他鬼使神差地摸出偷藏的平安符。背面那只残耳兔子在烛光下歪头傻笑,忽然有梅香破窗而入,惊得他吹熄了烛火。黑暗中,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与瓦当积雪坠落声混作一团。

更鼓敲过三响时,林疏终于昏沉睡去。案头未裁的宣纸上,一滴墨缓缓晕开,隐约是江砚棠执伞而立的轮廓。窗外梅枝轻叩窗棂,似有人在月下轻笑,转眼又被北风揉碎在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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