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洛均被儿女们缠上脱不开身,赵留行这个难弟见状竟躲得远远没去参与。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孩子,也不觉得他们可爱,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吵嚷声,赵留行蹙眉捂起了小家伙的脑袋。
他自觉这么一比,还是怀里这个乖些。
可等他不经意低头一瞧,却发现小家伙小小的嘴巴边淌出不少口水,湿漉漉的一直向脖颈漫延。是不是得擦擦?但是用什么擦?还是说等他自己风干……
赵留行难以抉择,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他抬手犹豫再三,也没狠下心来,他实在下不去手去擦。毕竟照看小家伙全然是出于责任,不是出自本心和爱,他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正当赵留行打算叫小家伙嘴边的口水自己风干时,他却忽而盯上了小家伙身上的衣衫。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口水自己擦。
赵留行说着就捏起小家伙的袖口,在他自己嘴边擦了两下,小家伙被他捏得在怀里扑腾,赵留行赶忙安抚,“忍忍,很快就好。”
擦个口水而已,赵留行瞧上去却比练兵还要为难。
他搁下小家伙的袖子时,不由得跟着松了一大口气。他望着小家伙不再湿漉的嘴角,甚是得意,瞧瞧,照顾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比打仗轻松多了。
可这才哪到哪?赵留行惯会安慰自己。
风吹杏花落,郑洛均的小女在兄长们的围攻里觉得无趣,转头从自家爹爹的怀里跳了出来。她在院中看了个遍,脑袋后头的青色头绳一直从背上垂落进她背过去的掌心。
郑合钰捏着头绳转来转去,直到盯上赵留行才欢快迎了上去。小丫头瞧见外人一点也不认生,反倒大大方方张口地问:“叔叔,你抱的是小宝宝吗?”
叔叔……?
赵留行没搭理郑合钰,他想装作没听见,他觉得这样就不会被小丫头缠上。没成想,郑合钰竟不紧不慢走向另一边,探头盯着赵留行的脸继续说道:“叔叔,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小丫头坚持不懈地追问,赵留行再不搭腔就显得不礼貌。
他垂了眸,将小家伙朝郑合钰靠近,“看吧。”
小丫头踮起脚尖,使劲勾头看。
她是家中最小,大哥和二哥总是喜欢拿辈分说教自己,她便一直希望爹爹娘亲再生个妹妹,这样她就能做姐姐,也能带着妹妹一起对付两个烦人的哥哥了。
可家中有三个已然闹腾成这般,若是再要一胎,恐怕真会要了何斐真和郑洛均两口子的命去。
“这是妹妹吗?”郑合钰盯着小家伙白白的小脸目不转睛。
赵留行摇摇头,“不是,是弟弟。”
“哦,是弟弟呀。”郑合钰看上去有些失望,“怎么是弟弟啊?叔叔为什么不生个妹妹呢?小钰喜欢妹妹,叔叔下次还是生个妹妹再抱来给我瞧吧。”
小丫头说罢把头偏了过去。
赵留行听后匪夷所思,被小丫头噎得哑口无言。关键这娃也不是他生的,再说生男生女也不是他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这事若是刨根问底,估计得问问送子娘娘去。
赵留行默默抱回小家伙,脑子一热应了声:“行,那下次吧。”
小丫头单纯偏信了大人的鬼话,只见郑合钰满眼期待地望向他,“真的?那下次是哪次?叔叔是和方才阿娘领着的漂亮叔母一起给小钰生个小妹妹吗?小钰喜欢那个叔母。”
“……”
小丫头童言无忌,听得赵留行羞涩不已。
郑家这小丫头还真是厉害,果然跟她娘小时候一个样。赵留行这会儿没办法拒绝,也没办法承认。他只得抬眼寄希望于郑洛均,可郑洛均依旧被两个儿子拉着分身乏术,全然指望不上。
只是如今柳善因不在,何斐真跑得无踪无迹,那究竟谁能来救救他?
赵留行犯了难。
小丫头目光如炬,叫他逃也逃不走。
这时间,怀中的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赵留行的窘迫,只瞧他在睡梦中握紧了拳头,不知在往何处用力。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郑合钰,她伸着脖子吸了两口气,很快便被臭的向后退去。
小丫头捏着鼻子一脸鄙夷看向赵留行,“呸呸,好臭好臭。叔叔,你拉臭臭了吗?”
“……”
适才的尴尬是被这股子臭味遮盖,可赵留行当下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刚才。
他陷入更大的沉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只是那一股股恶臭熏得人大脑一片空白。他仔细寻找气味的来源,直到察觉那味道是从小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瞬间变了脸色,止不住地干呕。
郑合钰被吓得转头就跑,她边跑还边喊:“爹爹救命,这个叔父好臭——”
“不是我,你别……”
赵留行刚想解释,小丫头就一路跑远。
郑洛均循声拽着两个小子回头望,郑合钰却正巧一个猛冲钻进了他怀里。他无奈只得拖着三个娃娃朝赵留行那边去,贴心的小丫头紧紧抱着爹爹张口便说:“爹爹,你别过去,那个叔父真的很臭。”
“没事,爹爹就是过去瞧瞧。”
郑洛均松开俩小子,转头抱起闺女来到赵留行面前。
这种场面于他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三个孩子哪个没有这样的时候?可对于赵留行这种初出茅庐者来说,却恨不得将小家伙丢出去,因为这味道实在熏人难耐。
赵留行皆掩鼻,郑合钰闹着要走,只有郑洛均处变不惊地开口:“你这爹当得真是不称职,孩子屙了,你还跟着木头似的杵着作甚?怎么离了弟妹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你也不知帮着分担分担。”
郑洛均也是胆子大了,居然敢说教起赵留行了。
但赵留行无从辩驳,照看孩子这事,他确实是离了柳善因什么都做不了。
“少说风凉话,你就说现在怎么办!”赵留行气急。
郑洛均冷笑,“怎么办?换尿戒子——”
可看着赵留行一脸无助,迷茫,甚至有些彷徨的模样,郑洛均不禁疑惑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什么是尿戒子,赵老三,你到底是不是这孩子的爹啊!”
倒还真叫他说对了。
赵留行盯着郑洛均不说话,郑洛均见状摇头一声叹息,“来吧来吧,正巧家里还剩些小钰原先没用上的。我就好心再教教你,你今日学会了,往后记得替弟妹多分担。”
“真不知,弟妹怎么瞧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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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爹慌慌张张去了松烟堂,两个娘却在后院的杏花树下悠悠闲闲聊起家常。
“我姓何唤斐真,弟妹叫个什么名?”
“柳善因。”
“弟妹家是哪里的?听着不像咱们这儿的。”
“泽州。”
“我今年二十有二,弟妹多大?”
“虚岁十七。”
何斐真热情相待,柳善因拘谨地坐着。等眼前人一问,她才张口一答。
今日她穿了身缃叶色的交领裙,这是赵留行那日亲自挑选特意要留的,今早过来赵留行还给她挑了朵绯色的绒花戴上。
彼时,柳善因垂眉坐在盛放的花树下,就宛若一朵自枝头飘落的杏花。
安静独立。
何斐真瞧着眼前人美好祥和的青葱模样,忍不住歪头夸奖,“弟妹真安静,不似我这般聒噪。弟妹可真会穿衣裳,你头上的绒花好别致,配你这身衣裳刚刚好呢。”
柳善因闻言摸了摸头顶,不好意思地说:“是赵……夫君帮我挑的,我其实也不懂这些。”
“哎呦,我们傻子老三还会帮人搭衣裳呢?”何斐真憋不住大笑,不是从柳善因嘴里听闻,她简直不敢相信赵留行还能这般心细,“他个连狗都不理的家伙,居然能娶到弟妹这么好的媳妇,真该到菩萨面前好好拜拜,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
何斐真咂舌,柳善因赶忙抬眸挥手,“不是的,赵赵将军也是个很好的人。”
“赵赵将军?”
“没有,是夫君……”
何斐真被她那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她轻轻摸了摸柳善因单薄的肩宽慰道:“弟妹,你别紧张,在我面前轻松些。我与老三是多年好友,亦是表亲,你便也是我的朋友,我的表亲。”
“我虽不知赵家那边怎么看,但只要你和老三是真心喜欢,想要一起白首,我和九郎便尊重支持你们。什么门第,什么身份,从他们赵家说出来都是狗屁。”
“在这洛阳城里,最没资格反对你俩的,就是赵家——多少年对老三不管不问,现在好意思拿老三的婚事说事?真不要脸。弟妹你别怕,除了二表姑,没人能对你俩的事指手画脚。再说二表姑最疼老三了。既然是老三选的人,而且你俩这生米也煮成了熟饭,我想二表姑应是不会反对。”
尽管柳善因和赵留行是对假夫妻,但眼前人的一片好心,还是令她感动不已。
她很高兴,高兴赵留行能有这么好的朋友。
只是何斐真口中的二表姑,着实让柳善因摸不着头脑,她不好乱说话,只能点头道谢:“谢谢嫂嫂。”
“客气什么。”何斐真笑了。
柳善因也跟着眯眼。
可等俩人四目相对,何斐真还是改不了老样子。柳善因看着她眨眨眼,她却搭上柳善因的手,瞧着她是没在赵留行身上问出什么,转头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弟妹,我有件事一直好奇。”何斐真掠过飞舞的杏花,向柳善因靠近。
柳善因抬起头,“嫂嫂有事直说便好。”
“那我真就直说了?”何斐真小心试探,单纯的柳善因点点头,还不知掉进了她“邪恶”的陷阱。
何斐真低声说:“你跟三郎那事平日怎么样?”
柳善因个未出嫁的闺女,如何知晓她此话何意?她可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最近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还是前些天给赵留行换药那次。
“那事?”柳善因不明白。
何斐真立即提醒,“就是造孩子那事。”
一说造孩子,柳善因瞬间红了脸。她低着头不敢吭声,太羞人了。
这话怎么好直说的……
何斐真却挤了挤她,“都已经是孩子娘了,怎么还不好意思呢?这儿就咱俩,说说也不妨事的。你俩昨儿不是还犁地来着?我都懂。老三身强力壮,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寻日里是不是劲挺大的?”
柳善因闻言不觉攥起掌心。
她琢磨若装傻不回答眼前人的话怕她起疑,可要是说,这事又该怎么张口啊?可柳善因虽没见过人做那事,倒见自家牲口配过,她想这俩之间应是差不离吧?
思量间,何斐真穷追不舍,分毫没给柳善因喘气的机会。她问:“弟妹,想什么呢?”
柳善因抬起头,“没,没什么。”
“那你快说说。”何斐真带着满眼的期许将柳善因相望。
柳善因咬咬牙,豁出了自己的廉耻张口瞎扯,她发誓绝不能给赵留行丢脸,“他的劲可大了,就跟我家的公牛一样。而且我俩……我俩平日不是撅着,就是摞着呢!”
柳善因闭嘴闭得刚刚好,瞧着她再多说一句都得露馅。
可这话被身旁的何斐真听去,却是震撼不已。
她一句话不说盯着柳善因瞧了半晌,瞧得柳善因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点说得不对,被人看穿。谁知,何斐真却忽而发笑不止。她着实有些佩服眼前人,但又不知该如何张口。
而这时渐渐反应过味来的柳善因,不由得低下了头,脸颊上的羞意也再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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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烟堂的地柜边,郑洛均将干净的尿戒子狠狠丢向赵留行,“我说你别挣扎了,当爹的换个尿戒子难为你了?让你出门不带女使婆子,只想着叫弟妹一人忙活。该,快些换,别叫你儿子闷了腚去,到时候孩子难受,折腾的也是你们。你听见没?”
赵留行却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小家伙面前推脱说:“你来。”
“我?不成,腾不开手。”郑洛均撇嘴,找了个理由婉拒。郑合钰最是机灵,他听爹爹这么说,赶忙紧紧揽着郑洛均不松。
父女俩就这么一唱一和地逼着赵留行亲自换尿戒子。
赵留行默然相立见此路不通,无奈屏气凝神把心一横,终是朝小家伙伸了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