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在说什么？
慕云霏恍然发觉，自己听不见了。
但她看女主神情温和，还对她展颜一笑，想来应是在问她现在这个状况还好么。
“师妹，我不太好。”慕云霏半晌未说话，一开口，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女主突如而来的关心，让她眼睛一酸，一直忍受的钻心剜骨之痛化作委屈，慕云霏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瓮声瓮气道：“我手疼。”
慕云霏空出的右手上伸，掌心展开。
她手心划出一道伤口，这道伤口的模样极其狰狞，从中指延生至手腕，长长的口子两边皮肉翻卷，露出令人心疼又惊骇的血肉组织，除此外，仔细打量时，还能隐隐约约看见深藏于最里面的皑皑白骨。
如此之深的伤口，鲜血自是不停涌出，猩红液体下落，从手腕滑至手肘，再从手肘滑至手臂，最后连成一条绵延不绝的线，润湿肩膀处衣料。
“……呵。”
倪岁檀轻呵一声，饶有趣味地收回抵在慕云霏咽喉的玉佩。
慕云霏好奇瞥了玉佩一眼就挪回目光。
她肩膀微颤，疼得吸了吸鼻子，右手放下，自然垂于身侧，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
她惦记自己听不见的事情：“师妹，忘了和你说，我耳……”
——耳朵好像出了问题。
话未说完，慕云霏左前方肉壁上亮起光点，她见有意外情况出现，不得不打住话，视线落在那光点处查探。
光点闪烁两下，便恢复正常，慕云霏一瞧，发现那里嵌着一个方形玉块，表面还雕刻着一圈又一圈的符文。
“这是……阵盘？怎么会有阵盘出现在这里？”慕云霏诧异道。
倪岁檀捕捉到慕云霏看玉佩时陌生的眼神，她古怪地俯视脚下红衣少女，沉思两秒后接话，仿若之前的性命威胁是在开玩笑：“或许是某个被吃掉修士的遗物？”
慕云霏目光停留在阵盘上，没有看到倪岁檀嘴唇动了动。她回忆起被操控的“她”，摇摇头。
也不知方随把阵法传送点布好没。
不过想来也难，话本子里提到过，她上辈子和当下同样丢出集体传送阵，然方随还是没来得及激活阵法，不过好在她的掌门师尊及时赶来，救下众人。
“好在”也是上辈子的“好在”，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与话本子里的剧情并非完全对得上。
先是澄心真君顶替掌门给女主送玉牌，接着是她莫名松开手，与女主前后脚掉进黑蝎腹中，这两件事情里任凭哪一桩，都透露着不对劲的味道，所以说她师尊能不能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况且自打重生后，慕云霏对上辈子的记忆逐渐模糊，很多细节部分都想不起来，未来预知全靠死时看到的话本子。
慕云霏思来想去，方随和师尊指望不上，她只能拼一把，赌赌运气。
她两脚朝前一摇，带动身体倾动，再伸长右脚，触及阵盘的刹那，脚尖勾踢并用，阵盘随即掉至面前。
慕云霏左手占着，便强忍剧痛，右手去抓阵盘：“让我看看布的是什么阵法。”
她右手抓住阵盘的一刹那，阵盘瞬间激活，发出耀眼白光，上面刻着的符文开始一排一排挪动，等挤至边缘时，乍地破壁而出，变成淡青色实体，接二连三穿过黑蝎妖兽肉层，聚集在外面的半空中成团循环旋转。
待三息过去，符文的颜色由青变绿，浓至最绿时，陡然砸向地面，地面腾地浮现出一个庞大光圈。
慕云霏眼前天旋地转，偶尔瞥出的余光看到周围环境在连续崩塌，所有东西都压缩为极致的一条线，身边的肉块场景霎忽换成漆黑如墨的无尽空间。
第一次撞见这等宏观，慕云霏瞪大眼。
她见线榨压成点，最终融于黑暗消失不见，心慌之际，脚下嗡动，慕云霏目光挪回自己身上，当即傻眼！
无数黑雾抓住她的脚，沿着她的腿向上攀爬，这好比被怪物一口一口吞吃干净，慕云霏吓得心跳加速，全身竖起鸡皮疙瘩，赶紧捏诀去驱散。
可那黑雾像是生出灵智的鬼魅，直接飞出一缕黑气，将慕云霏的手一丝不苟地包住，她当下如同掉进无法自拔的沼泽，越挣扎，越加快被沼泽吞没的速度！
窒息感拢紧她的脖子，接着鼻腔被针狠辣刺中，肺部仿佛鼓足气的球，再膨微小一丝，就立马砰然爆炸，临近死亡的呼吸，像是赤裸双脚在刀尖行走，令慕云霏痛苦不堪。
她仰头祈求希望，底下被困的身体无助扭动，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她身体猛然一挣，冲破最后一层桎梏，大脑里绝望与恐惧随潮水般褪去，时间在此刻倒流，漆黑如墨的无尽空间垮塌，黑点膨胀成线，线又扩大成景，世界一片光明！
头顶是澄净的天，身侧是密实的水，慕云霏死里逃生，噗地吐出肚里液体，她呛咳几下，抹把脸，卯足劲朝岸上游。
赔钱货！赔钱货！
谁雕的阵盘？！
赔——钱——货！！！
差点害死她了！
慕云霏恨恨着想道，路边的东西不要乱捡！
她就不该去碰嵌在肉壁里的阵盘，太坑了！偏偏她一碰，就自动激活传送，还把她传送进水里！
慕云霏狼狈爬上岸，湿漉漉的衣裳皱巴巴贴在她身上，本就散乱的头发缠作一团，滴滴答答掉着水，干燥地面由此打湿，留下一道绵亘水迹。
这是什么地方？
慕云霏疑惑之余，神识去碰储物镯，想拿件干净衣裳蔽身，然而拿了个寂寞！
慕云霏：？？？
她不信邪，又用灵力去拿，结果仍是一样！
“师姐，没用的。”
一道热气突然吐在慕云霏耳后。
慕云霏耳后一红，扭头回望，背后多出一个人影，这人影站得和她极近，再往前半步，人影的脸都能靠在她肩膀上。
要不是看清了人影的脸，慕云霏差点又吓一跳。
她打算问女主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哪知她的嘴直接解答了她的疑惑。
“空气里丝毫没有灵力，这里是绝灵之地。恐怕我们来到了俗世，凡人界。”
“喂——”慕云霏的嘴喊住倪岁檀，“你把你外裳扒下来给我。”
倪岁檀后撤一步，可惜地瞧了一眼河面。
她转回身子，面向慕云霏，踌躇道：“……慕师姐，我……外裳脱了的话……”
“让你脱你就脱！废什么话！”即便听不见，嘴凭对方神情，也能猜出个大概意思，暴躁道，“脱个衣服跟要你命似的！”
“……是。”倪岁檀垂下头，解开衣襟暗扣。
慕云霏睁大眼睛。
女主没穿里衣，外裳下就是一件肚兜！
耳后的红一路染上两边脸颊，慕云霏不敢多看，她别开目光，盯着旁边的树。
嘴再次发火：“愣在那里干嘛，还不给我？”
周围是树林，除却她们二人外，没有其他人，但倪岁檀脸上还是浮现出难堪的神色，她扭捏道：“慕师姐，不要……”
慕云霏的嘴上下一动，厉道：“快给我！我可不吃你装可怜这一套！再不给我，等回宗门，没你好果子吃！”
“……”
倪岁檀眼帘低垂，慢腾腾脱下外裳，她把外裳举到慕云霏面前。
慕云霏不看也得看了。
其实，她想说她可以不用女主的衣裳，可她的嘴不由她做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修真界四季如春，但凡人界有四季区分，微风一席，倪岁檀便打了个冷颤，再加上无灵力护身，更是让人难受，而“慕云霏”明知这样，仍未接过衣裳，就如故意晾着倪岁檀一般。
倪岁檀轻声唤道：“慕师姐……”
慕云霏也在等“慕云霏”的动作。
等了半天，她等得心急，都想替“她”去抓倪岁檀手中的衣裳，她尝试着伸手一抓，真就被她抓到了！
啊？
她人声分离了？
搞了半天，原来她能控制她的身体啊！
慕云霏拿起衣裳。
倪岁檀手中一轻，她双手抱臂，环住自己，正准备退后几步，一件衣服忽地盖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居然是慕云霏在给她盖。
倪岁檀眼神困惑：“慕师姐……？”
“什么味？！你的衣服臭死了，就算是送我，我也不要！”慕云霏的嘴不依不饶道，“少围着盛师弟转，别把这股味带出去给他闻到！”
慕云霏给倪岁檀披衣服的动作一滞。
她嘴上一边骂女主，手上一边帮女主披衣服，不用女主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割裂。
算了，为苟小命，她豁出去了！
慕云霏顶着尴尬，帮女主把外裳穿好。
她可不想因为穿女主衣裳，让女主衣不蔽体，导致女主降低对她的好感。
嘴还在说话：“我怎么给你穿衣服了？啧，你可别觉得我饶过了你！附近应该有人家，你去给我找套干净的衣服来，如果找不到，你这衣服也别穿了！”
“别以为在凡人界，我对你动不了手，你就能偷偷还击！我身上有我娘给我的护身法器，惹恼我，小心我用法器打你！”
倪岁檀听完，点头应声道：“……是，慕师姐。”
她把外裳穿好，抬脚欲走，却走不动。
倪岁檀扭头。
看着被拉住的手腕，她眸光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