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消失在魏玉年视线里,他沉沉迈步跟上苏黛。
月色甚好,不用烛火便能看见脚下的路。
良久。
“听说你要成婚了?”
苏黛停住,语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落莫。
魏玉年顿了片刻,道:“是。”
苏黛回身,不辨喜怒:“既然如此,你还将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魏玉年道:“难道你想回国公府?”
“阿黛,你回不去了。”
苏黛:“左右你要成婚了,不若你放我走。”
魏玉年看了她半晌,轻嗤:“放你走?”
“放任你去找你阿兄?”
苏黛道:“你知道我阿兄是谁?”
转瞬,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万福阁是你的?”
魏玉年未否认。
苏黛想起她曾在他面前哀求帮她找阿兄,此刻看来竟像是笑话,她缓缓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阿兄是谁,为何不告诉我?”
魏玉年一步一步逼近她:“告诉你,好叫你离开我?”
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逼近苏黛,魏玉年高大的身影将苏黛笼罩在阴影里,苏黛退无可退,只能目不转睛盯着他,不想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表兄难道要一直将我囚在这里?”
魏玉年轻轻揽住她:“你怎么总是想离开我呢?”
“我留下可以。”苏黛画风一转,“你娶我做正妻。”
魏玉年揽着她的手微微一顿:“除此之外,还有呢?”
苏黛一字一句:“你只回我应还是不应?”
魏玉年道:“目前不行。”
一抹衣角闯入苏黛视线里,转瞬消失在厢房内,苏黛重新看向魏玉年,冷漠道:“既然如此,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黛被魏玉年拉住,他如鬼魅般盯着苏黛,似乎要从她眼睛里看出些什么,随后冰冷启齿:“阿黛,不要想着逃,不然我得打对金锁,将你关在这里,日日夜夜只能看见我。”
苏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眼中偏执疯长,她却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要成亲的是他,将她囚在别院无处可去的也是他。
纵然今夜同他拉扯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明喜设法逃出府报信,可主动跟上来的还是他。
苏黛不解:“我不懂你。”
“你既然想留住我,又要和别的女人成婚,莫非是将我当做外室?”
魏玉年轻轻将手抚摸在她脸上,偏执迷离:“你不是都同我表过心意么,如今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
随即,他浅浅一笑,好似想明白了什么,指尖轻抚在苏黛唇边:“你怎么会是我的外室,我同你说了,她只是同我做戏。”
苏黛轻轻拨开他的手,目光逐渐坚定:“魏玉年,从前我是喜欢你,但如今不是了,你有你的夫人,我也有我的追求,就算你放过我,好么?”
魏玉年手被她拨开,却不恼:“既然你也喜欢我,那就在别院里等一等我,等我处理好所有事情,不好么?”
苏黛摇头道:“不好,我阿兄回来了,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魏玉年闻言,眼中带了丝凌厉,手中渐渐收紧。
苏黛继续道:“我想见一见阿兄,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我……”
“够了!”魏玉年冷冽看苏黛,“难道这六年,我不算你家人?”
“你们分别那么多年,你怎知他如今是何模样,有没有成婚生子,你将他当做唯一的亲人,可知他也是这样想的?”
苏黛猛然愣住,呆呆道:“你是……什么意思?”
魏玉年红着双眼,状态疯魔:“阿黛,只有我,你只有我。”
只有我才不会丢下你,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你那阿兄已经成婚还育有一女,他已经有了他的家人,怎么还敢乞求他能对你如同从前?”
没有人……在意她,连阿兄……
魏玉年说得煞有其事,苏黛忍不住眸中落下两滴泪来。
魏玉年见她落泪,声音微轻继续道:“他们夫妻恩爱,已成婚三年,早在三年前他便脱离罪身,在边关安身立命,你问问自己,这三年来,他来找过你吗?”
“阿黛,你不重要。”
“只有我,只有我才会好好待你。”
苏黛愣愣看着他,泪水像珍珠:“可你也要成婚了。”
姨母也不会找她了。
魏玉年诱哄道:“我喜欢的是你,成婚有什么干系,只要你好好待在别院,一切我都会处理好。”
苏黛摇头:“不要……”
她在国公府一待就是六年,这六年她过得小心翼翼,照着姨母期望的过活,从没一刻活出自己,起先只想留着这条命,同阿兄再聚,可如今她只想踏出宅子,见一见外面广阔的天地。
魏玉年生了气:“你这么想离开我,难道是因为霍唯?”
“你想去找他?”
苏黛思绪纷乱,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沉默不语,面上皆是泪痕。
魏玉年见她不语,坐实心中猜想,气得发笑两声,怒火中烧,转而冷冷道:
“萧远!”
萧远闪身,立刻到魏玉年面前。
魏玉年盯着苏黛,一字一句,似凌迟,又似爱极:“将苏黛锁在屋子里,不得踏出半步。”
魏玉年似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三日后大婚,别苑自然也要热闹热闹。”
他冷冷吩咐萧远:“迎娶新夫人之前将别院装点得喜庆些,让表姑娘也沾沾喜气。”
最后几个字,魏玉年咬得极重。
萧远面向苏黛,做了个请的姿势:“苏姑娘,走吧。”
苏黛挣脱不得,只能回了房,听见房间被落了锁,随她一同在房间的,还有明喜。
明喜赶紧上前将苏黛扶着坐下,心疼道:“姑娘,世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苏黛苦涩摇头:“他也许一直都是这样。”
只是从来没暴露过真面目而已。
“事情办得如何了?”
明喜点头,道:“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信纸盖了印章,送出去了。想必容卿公子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苏黛看着明灭的烛火,却迷失了方向:“可是明喜,我不知道找阿兄是对还是错,他已经有家人了,可我只有他。”
明喜奇怪道:“姑娘,公子成了家,那他的家人自然也是你的家人啊。”
这样说起来,倒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开心不起来。
竖日,苏黛被明喜吵闹声惊醒。
只见房门被打开,明喜叉腰站在门口同萧远据理力争——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将我们姑娘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又要苛待我们吃食,世子呢?我要见世子!”
萧远站在一侧,听明喜闹腾地不耐烦掏了掏耳朵,慢悠悠道:“我都说了,世子准备大婚去了,这两日都不在别院。”
明喜怒道:“那吃食呢?一碗白粥,诏狱里的罪人也不止这个待遇吧?”
萧远打了个哈欠:“这也是世子吩咐的,他让苏姑娘这两日吃些素,替他拜拜佛念念经,祈祷他大婚一切顺利,可别像之前她和霍……”
萧远蓦然停住,因为他看见苏黛站在了明喜身后,萧远下意识用剑挡住房门:“苏姑娘,世子吩咐,你不能出这道门。”
苏黛一顿,恰好离门口半寸距离,她看着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明喜,道:“明喜,算了。”
白粥也不是吃不得。
明喜转头看向苏黛苍白的脸,她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此刻面上连血色都没了。
“姑娘……”
苏黛微微勾唇:“明喜,罢了,白粥便白粥吧。” 她接过白粥,转身回屋。
萧远见她如此逆来顺受,还有些不自在,离远了些。明喜恶狠狠瞪了萧远一眼,唾骂了一声:“两个疯子!”
萧远莫名被骂,正要说什么,门“砰”一声被关上,他顾不得多说,顺势上了锁。
眼前仅仅只有一碗白粥,苏黛却没有食欲,神色仄仄地往明喜跟前一推:“明喜,你吃吧,我不饿。”
明喜眼中突然冒了泪:“姑娘,您怎么了,别吓我。”
姑娘面色苍白,无精打采,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饭都不想吃。明喜幼时听过长辈说,若是一个人连饭都不想吃了,便离极乐不远了。
她生怕苏黛生了什么病,急匆匆跑去门口敲打门框——
“快来人啊!快来人!”
苏黛唤她:“明喜,我没事。”
明喜置若罔闻,继续拍打门框。外面似乎有人被吸引围观,窃窃私语。
“听说昨夜才逼走两个侍卫,这又是整什么幺蛾子?”
“原来还以为她有望成为咱们夫人,没想到只是个不受宠的表姑娘。”
“估计是因为咱们家主,听到家主要成婚了,在里面大吵大闹想引起注意吧?”
“切,谁会在乎她?”
“算了算了,还是走吧,她若是受宠还会被锁在这里吗?我们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话落脚步声凌乱,渐渐远去。
明喜在门内大吼:“别走啊!别走!”
明喜的声音竟有一瞬刺耳,苏黛起身想唤她停住,却头中一晕,天昏地暗。
她似乎沉寂在永夜里。
不知过了多久,苏黛才悠悠转醒,桌子上已经摆了两碗白粥。
苏黛看了看快落下的天色,道了句:“我睡了多久?”
她床头只有明喜待着,显然哭过了,此刻眼眶红红的。
“您晕倒了,我一直叫人无人理,是中午阿云过来送午饭的时候才去请的大夫,大夫说您情绪大起大落,脾胃有些不好,所以才晕倒了。”
她看着桌上的白粥,忍不住哭道:“可就算这样,他们还是只给您送了白粥,说世子吩咐的。”
“姑娘,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苏黛一直知晓自己脾胃有些不好,她幼时不好好吃饭,总吃些零嘴,更是为了追求美一天只吃两顿。
后来知晓脾胃出了问题,她便再也不敢不按时吃饭了。
“罢了。”
苏黛此刻身子有些虚弱,肚子也咕咕叫,她看了眼寡淡的白粥,“明喜,还是将它递过来吧。”
明喜闻言端过来,却迟疑道:“姑娘,有些凉了。”
“无妨。”苏黛轻轻喂了两口。
明喜见状,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她擅自继续拍打门框。
“来人啊,放我出去,世子可没说将我也关在里面。”
明喜拍了半天门框,直到阿云来送晚饭和药,才将明喜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