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卢宅卢韫真房 夜 内

卢韫真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冷淡，任由子芩帮她拆发髻。

另一个名叫落葵的侍女进来，端来水盆。

卢韫真在水盆里洗了洗手，便起身往床边走：“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她整个人无力地趴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

子芩默默地从各个匣子里翻出许多手帕，放置在卢韫真触手可及之处，然后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卢韫真听到关门声后，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是泪痕一片。

她看到床边那一堆手帕，稍作迟疑后，伸手取过一张拭去脸上的泪痕。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100 云岫居 夜 内

房内烛光全都熄灭，只剩下月光将床边的帷幔照出微薄的阴影。

郑元琭和秦定儿并肩卧于床上，都闭着眼，但似乎并没有睡着。

秦定儿平躺着，睫毛微微颤动，听着躺在身边的郑元琭不停翻来覆去。

郑元琭面向秦定儿侧躺着，睁开眼看了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而又闭上了眼。

秦定儿则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只见眉头轻皱。

101 云岫居 日 内

天微微亮，外屋已是一片井然有序。

几排侍女静立，一人手里端着一份洗漱用具，最靠前的两个穿着橙色襦裙。

顾妈妈走进屋，看到这副景象也是一惊。

侍女们见状，纷纷行礼：“见过顾妈妈。”

顾妈妈未及多言，转而进了内室。

屋内有些昏暗，只有丹蔻一人正在开窗。

床上还拉着帘子，隐隐约约能看见躺在里面的秦定儿。

顾妈妈：“怎么不叫娘子？”

丹蔻：“六郎吩咐了，可以让娘子多歇会儿。”随后，她好奇地指了指门外，小声凑到顾妈妈耳边，“外面那些人是？”

顾妈妈给丹蔻试了个眼色，便走到床边轻轻拉开帘子，拍了拍秦定儿：“娘子，该起身了。”

秦定儿有些迷糊的睁眼，偏头望向枕边。

顾妈妈：“六郎一早就起了，在书房读书呢。”

秦定儿：“他倒是勤快。什么时辰了？”

顾妈妈：“卯时了，毕竟是嫁过来第一日，梳妆打扮需得仔细，还是早些起身的好。”

秦定儿起身下床，丹蔻连忙上前搀扶，引领她至梳妆台前坐下。

顾妈妈吩咐丹蔻道：“去唤她们进来吧。”

丹蔻开门招呼侍女们进来。

前排的两个侍女朝后一挥手，众人齐刷刷地走到秦定儿身后齐齐跪下。

凤仙：“婢子凤仙见过秦娘子。”

含笑：“婢子含笑见过秦娘子。”

丹蔻打算给秦定儿梳头，却被凤仙叫住了：“等等，还是婢子来吧，咱们郑家的规矩，先更衣再梳头。”说完，她又招手让拿衣裳的侍女过来：“婢子服侍娘子更衣。”

凤仙扶秦定儿起身，给她褪去衣裳，换上一件大红色对襟齐腰襦裙。

丹蔻嘟着嘴站在一边，有些不快地看着凤仙和含笑给秦定儿更衣。

凤仙：“娘子身边原只可有两个大丫鬟，是王夫人念在千凌姑娘忙于为老夫人医病，无暇照顾您的份上，才破例让婢子和含笑两人一同伺候您的。”

秦定儿：“我倒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两个也够了。”

凤仙笑道：“您就领了王夫人一份心吧。”

一番更衣之后，凤仙便扶秦定儿坐下，梳起头来。

102 富禧堂 日 内

堂上已经坐满了人，郑昇和杨氏坐在主位，其余子媳和未出嫁的女儿们，皆依序落座。

秦定儿和郑元琭也已敬过了茶，此刻正坐在郑元琨杨令仪夫妇旁边。

门扉轻启，数名年轻男女鱼贯而入，他们中既有熟识的面孔，也有远道而来专程为郑元琭大婚添彩的亲朋。他们有序地按照家族排行，分为两列站立。

杨令仪起身介绍道：“这是二兄元玚与二嫂崔氏，三兄元玘与三嫂梅氏，七弟元玑，大姐元瑚出嫁赵郡李家，五妹元瑰出嫁河东柳家，还有七妹元珹，八妹元瑫，九妹元珋，都尚未出阁。”

众人齐说：“给六兄六嫂道喜了。给六弟弟妹道喜了。”

秦定儿被这阵仗吓到了，迷迷糊糊地跟着杨令仪的介绍一一点头致意。

郑元琭见状，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吓到了？这还不是全部的呢。”

103郑元玢房 日 外

众人从富禧堂出来，往各自住的院落方向走。

郑元玢跟姐姐们打过招呼便回到自己房间。

郑元玢边走边和身边的木槿说着话：“上次没觉着，今日一见，这秦氏倒确有几分模样。木槿你见着没有，大兄那眼睛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但是阿娘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

木槿：“咱们关起门来悄悄说。您还是少与秦娘子打交道的好，府里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阿郎选了她做六郎媳妇，用意不简单的，咱们少与她接触，免得惹祸上身。”

郑元玢：“我知道，阿娘也跟我说过，我没事不会去找她的。”

木槿笑着移开话题道：“今早膳房新做了百花糕，方才让人送来了，娘子去尝尝。”

正说着，路边草丛中突然蹿过一只黄鼠狼。

郑元玢目光一下子被捕捉去了，兴奋起来：“阿黄！阿黄来了！”

这黄鼠狼竟也没有跑，躲在角落里不动。

郑元玢立刻跑出去，抱起它来：“木槿，快把给阿黄准备的吃的拿来！”

木槿示意了一下另外一个侍女去拿吃的。

木槿：“娘子，您养阿黄的事，虽是二公子同意了的，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以后还是要少碰它。”

郑元玢：“哎呀，阿黄多可爱呀！为什么不能养了？阿爷阿娘都没说什么，你怎么那么多话。”

木槿：“二公子和杨娘子还不是太过宠溺您了，才未当着您的面儿说，大房四房的人背地里可没少编排这件事。”

郑元玢：“随便他们说，反正我要养。”

104 云岫居 日 外

秦定儿和郑元琭并排走在回房的路上，紫荆和丹蔻跟在他们身后。

郑元琭：“今日新婚，几乎全家上下都来贺喜，所以人格外多些。以后无需费心应酬，你不用担心。大人们那也早就免了晨昏定省，只初一十五去问安就好。”

秦定儿轻轻应了一声“好”。她双手交叠于胸前，拉了拉肩上的斗篷。

郑元琭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问道：“冷吗？”

秦定儿：“有一点。”

郑元琭：“苏州四季如春，你刚到长安，怕是不适应这儿的天气。（回头吩咐紫荆）紫荆，一会让人给娘子准备一个手炉。”

紫荆：“是。”

秦定儿：“多谢六郎。”

郑元琭：“云岫居如今是独立的院子，院里大小事宜就劳烦你多费心了。紫荆一会儿会和你交接。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就去问大嫂或者四婶，她们，比较好说话。伯母忙，还是少去打扰。”

秦定儿点了点头应下。

郑元琭眼珠子上下打着转，顿了顿，又说：“过几日我就要回国子监了，以后十日才能回府一次，平日里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你闲着可以去绛宝轩拿些书看，没什么机密要务，你想看就看。”

秦定儿：“知道了，多谢六郎。”

郑元琭嘴里嘀咕着：“应该没有什么别的了。哦对，段氏和叶氏两位娘子应该会来拜访，我就不打扰了。”

秦定儿：“是。”

郑元琭交代完便加快步伐往绛宝轩方向去了，紫荆也跟了上去。

秦定儿留在原地望着他，心中思忖着什么。

丹蔻凑上来打趣道：“六郎这是早就准备了要和娘子说的话么？跟背书似的。”

秦定儿隐隐的笑着，神色安定：“他与我想象的还真不一样。”

丹蔻琢磨了一番，也笑起来：“嗯。是个贴心的呢。”

正当秦定儿准备回房时，侍女凤仙匆匆赶来：“秦娘子！段娘子和叶娘子两位侍妾已经在檀光厅了，等着拜见您呢。”

秦定儿望着四周，疑惑地问道：“檀光厅是？”

凤仙上前引路：“檀光厅是会客的正厅，进院门绕过照壁正对着的就是呀。”

105檀光厅 日 内

厅中陈设简约而不失雅致。

段氏和叶氏已端坐于厅内，见秦定儿步入，二人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段氏：“婢子段氏见过秦娘子。”

叶氏：“婢子叶氏见过秦娘子。”

秦定儿：“不必多礼，请坐。”

秦定儿坐到主位上。

凤仙适时上前，手捧托盘，将两杯茶送至段氏与叶氏面前。

段氏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赞叹道：“这茶真是好，平日里奴都舍不得喝，总是攒着等六郎回来。今日能在此品尝，真是沾了秦娘子的光了！”

秦定儿，微微一笑，谦逊道：“我也不太懂茶道。而且我还有一个坏毛病，茶喝多了夜里便难以入眠，所以平时喝白水居多。二位娘子若是喜欢，就多来我这里喝！”

段氏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笑道：“娘子若不怕我们搅了您清静，我们就常来！”

秦定儿：“我虽然不常喝茶，倒也带了不少苏州的好茶来，还备下了一些上好的珠宝首饰，一会儿差人给二位娘子送去。日后若是六郎去了，也不怕没好茶伺候。”

段氏：“那奴就谢过娘子了。”

叶氏：“多谢娘子。”

段氏：“说起来呀，娘子恐怕还不知道，六郎的嘴挑剔得很呢！太苦的不喝，太淡了没有茶味也不喝！就爱喝那个，叫什么西山白露，也是江南送来的，稀有着呢！咱们呀，都没那个口服！”

秦定儿：“我初来乍到的，对府里各个长辈同辈都还不熟悉，二位娘子陪伴六郎多年，日后还需多多指教。”

段氏连忙摆手：“秦娘子言重了，叶娘子和奴不过是侍妾，没有名分，连正经妾室都算不上，哪里敢当‘指教’二字。”

秦定儿偏头示意一旁的凤仙：“二位侍妾没有名分？这是何意？”

凤仙上前一步，解释道：“段娘子和叶娘子只是陪房侍妾，并没有正式收房。郑家郎君未娶正妻之前是不允许纳妾的。”

秦定儿心中了然，轻轻点头：“这样呀。”

106檀光厅外 日 外

段氏叶氏二人从檀光厅出来，准备回自己房间。

段氏：“这位秦氏看起来是个好处的主，多拉拢着，说不定还能争个名分呢！”

叶氏：“名分什么的我也不在意，只要能平安的活在宋国公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氏转头看向叶氏，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瞧你那出息，你难道就不想生个一男半女的，将来六郎做了大官，你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叶氏苦笑，目光低垂，语气中满是苦涩：“这也不是我敢想的。我不像你还有段婆婆和杨娘子撑腰，我能在这里安安分分保住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段氏：“瞧你！真是......我看六郎不挺喜欢你的吗？”

叶氏：“六郎心善才待我们好。我们在六郎心里，不过只是侍妾，如今有了正妻，哪还会管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