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定儿走到郑元琭旁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六郎,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郑元琭:“你说。”他接过茶喝了一口。
秦定儿:“听伯母说,祖母寿宴这会子要开始筹备了,我想着,也该去帮帮忙。我在娘家时,家里和阿爷商铺的账房都是我负责,不知祖母寿宴,我是不是可以去管账?”
郑元琭:“你刚进门不久,此时还不适宜揽太多活,依我看,你就跟着大嫂二嫂帮帮忙就好。”
秦定儿:“也是,我的身份不该出风头。”
郑元琭不再说话,低头看了会书,但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在柜子里翻翻找找。
他找出来一个红色漆盒,拿过来递给秦定儿。
郑元琭:“这个是卢二娘托我亲自交给你的。”
秦定儿接过,有些意外:“卢二娘?这是什么?”
郑元琭:“范阳卢家的二女儿。”
秦定儿突然想到什么:“哦,我知道她。”
郑元琭:“这是她送给你的新婚贺礼,你务必收下。”
秦定儿:“我都没见过她呢,怎么会让六郎代送贺礼?”
郑元琭:“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收下就是。”
漆盒上雕刻的图画装点极为精致,秦定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各种各样的药瓶。
秦定儿:“这是,药?”
郑元琭:“卢家是杏林世家,但卢公不想让爱女劳累,没有让二娘学医,但她自己偏喜欢,总是偷偷找家中的医书来看。这是她力尽心血自学制成的。”
秦定儿取出一支药瓶,发现上面都写上了对症和用量,缓了缓说道:“六郎这位未婚妻,当真是在乎您呢。”
郑元琭:“这又不是给我的,跟我有何干系。”
秦定儿:“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原就是送给你的。咱们自定亲到现在,才不过两月,可这一盒子药,没有一年半载的如何制成,更何况,你说卢二娘是自学的,说不定花的时间更长。她一定是早早地准备,打算成婚后送给你的。退婚后,只好说是准备给你的未来娘子的。”
郑元琭:“你和她从未见过,怎就猜得出她心思?”
秦定儿:“全天下女子的心思都一样。”
秦定儿将盒子盖上,放到一边,又起身将原放在梳妆台上的酒壶和酒杯拿来。
秦定儿:“六郎要不要尝一口。”
郑元琭:“我不爱喝酒。”
秦定儿:“那你定是没有喝到过好喝的酒。上次见祖父,他给我尝过长安名酒郎官清,酒太烈,我不尚喜欢。咱们江南的酒更清香,我陪嫁带了不少来,给你尝尝。”
说着,秦定儿就要出去唤侍女取酒来。
郑元琭:“不用了,我喝不了几口。”
秦定儿转身说道:“我带的酒没那么容易醉,咱们喝点小酒聊聊天,换换心情嘛。丹蔻!”她绕过屏风去外屋叫来丹蔻,“去取一坛竹叶春来。”
129 云岫居 夜 内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坐在胡床上喝酒的两人。
胡床中间摆了一个矮脚案,上面放着一壶酒。
郑元琭一手握着酒杯,另一手撑着脸,斜倚在案上,看着秦定儿说话。
秦定儿:“我有两个妹妹,二妹妹叫恬儿,三妹妹叫阿兔,因为她从小就肉嘟嘟的,像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兔子一样。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只可惜他早夭没能留下来。阿爷阿娘从前都是农民,后来阿爷进城从商,家里才富起来。”
郑元琭:“那你小时候还在农村生活过?”
秦定儿:“没有,阿娘是在阿爷事业做成了才嫁过去的,快三十才有的我。”
郑元琭:“快三十才有的你?你可是长女啊。”
秦定儿:“阿娘说,是因为当时家里穷,凑不齐嫁妆,她才一直没出嫁。”
郑元琭:“哦。两个妹妹多大?性子如何?”
秦定儿:“恬儿十四了,和十一妹妹差不多大,阿兔十二,虽年纪小,但从小就特别聪明,她们俩性子很像,活泼开朗的,那天都能找到各种乐子玩,无忧无虑,我都可羡慕了。”
郑元琭一笑:“你小时候应该也和她们一样吧?”
秦定儿说起家乡的事轻松了不少,笑着说:“听阿娘说,我比她们更皮呢!就是因为这个,阿爷才给我取了一个乳名叫定儿,说是要定一定我!当然,也有一生安定之意。”
郑元琭:“定儿,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家里没有给你起大名?”
秦定儿:“没有,从小叫乳名叫惯了,起了大名也用不上。也就只有你们这样的豪门世族的女儿才会有大名吧。”
郑元琭:“倒也是。”
郑元琭又喝下一杯酒,已经开始泛醉了:“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喝了还难受。”
秦定儿精神还极好,话匣子一开,说话不再畏手畏脚:“不爱酒之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酒的美味的。”
郑元琭:“你一个女子,怎么这么能喝?”
秦定儿:“从小跟着师兄师弟在资涯山喝大的。”
郑元琭:“没个正形。”
秦定儿:“如今已经不是前朝了,谁说女子就不能行走江湖了?”
郑元琭:“江湖把你变成这样,满腹阴谋诡计,一点也不好。”
秦定儿:“不是江湖的错,不许诋毁它!我要是不学聪明点,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
郑元琭:“现在有我了。”
郑元琭随口一说的话让秦定儿一愣,缓了缓说:“我嫁给你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你娶我也是因为家人。我们做不到其他夫妻那样,大可不必给对方什么承诺。”
郑元琭:“无论这门亲事是因何而结,咱们既已是夫妻,将来就是荣辱与共。你与祖父之间的恩怨只是一时,我们即将相伴一生才是真的。”
秦定儿没想到郑元琭会说这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也不敢看他,只默默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
郑元琭:“你怎么不给我倒?”
秦定儿:“你别喝了,你喝多了。”
郑元琭:“那你也不许喝了。”
秦定儿:“我又没喝多。”
郑元琭:“那就一起喝。”
秦定儿:“你不是不爱喝吗?”
郑元琭:“那得看跟谁喝,因何而喝。”
郑元琭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一点点的忍着苦涩喝下去,喝着喝着,口中突然冒出了几句诗。
秦定儿立刻去拿来纸笔,把诗句记下来。
郑元琭刚一念完诗,头就倒在桌上睡着了。
秦定儿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又念了念手中的诗句,有些不知所措,自言自语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定儿独自一人将剩下的酒喝完,安静地歇了一会,便起身去扶郑元琭。
郑元琭有些醒了,眯着眼偷看秦定儿:“你真美。”
秦定儿没有理他,将他扶上床,盖好被子。
郑元琭正打算把她拉上床,但突然发现秦定儿走了,他费力地喊道:“你去哪?”
秦定儿:“吹灯,亮堂堂的怎么睡啊。”
郑元琭:“你快过来。”
秦定儿将房内所有的灯都吹灭后,爬上床,躺在郑元琭身边。
郑元琭翻过身,侧躺着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立刻睡着了。
秦定儿一动也不敢动,看了看搂着她腰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130紫宸殿 日 内
刚下朝,李谡还穿着朝服,一脸疲惫地进来。
李谡:“这些个大臣,嘴怎么那么能说,唾沫星子都要喷我脸上来了。就一个亲政的事,推来推去,竟能念叨一上午!幸亏子明提醒了我,早有准备,没让他们得逞。就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要还政与君,谁知心里在如何嘲笑我这个傀儡皇帝呢!我才不会入他们的圈套!我要养精蓄锐,到时候给他们来个痛快的!”他直奔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好几口茶。
姚汇:“陛下要早日形成自己的势力才好,也不可全然依靠郑六郎。他毕竟将将弱冠,又因生于五姓被诸多猜忌,难堪大任。还得多拉拢些元老大臣。”
李谡:“哎呀,我知道,子明也与我说了。”
姚汇:“陛下,请自称‘朕’。”
李谡烦躁地翻了个白眼。
姚汇朝殿内的宫人内侍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出去。
李谡见姚汇退下了人,问道:“怎么了?”
姚汇走到李谡跟前说道:“陛下,奴仔细审问了当年伺候太后的宫人内侍,太后身边的袁嬷嬷,知道一些事情。”
李谡:“快宣!”
李谡立刻整理了一番衣服,坐直起来。
袁嬷嬷进来后行跪拜礼:“老奴参见陛下。”
李谡:“免礼。你快说说,你知道什么?”
袁嬷嬷:“当年太后得宠,宫中颇多人嫉妒。当时太后所居宫殿中,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些避孕或是打胎的东西来,咱们再谨慎,也总会被人钻了空子,以至于太后多年无所出。老奴心疼太后,曾自己私下调查出一些眉目来。有的后妃即使使了些计策,但也只有几次,从头到尾都不死心的,只有德妃杨氏,也就是如今的杨太妃。”
李谡:“杨太妃?杨太妃和母亲不是很亲近吗?怎么会?”
袁嬷嬷:“那时杨太妃与太后并无多少交情。老奴发现后,立刻禀告了太后,可太后说咱们并没有证据,不准老奴揭穿。陛下登基后,杨太妃对太后很是奉承,关系越来越亲近,太后就说,此时杨氏已造不成威胁,就不必追究了。”
李谡:“所以说,母亲一直都知道是谁害的她?”
袁嬷嬷:“是,太后就是心太善了,当初莫名其妙被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被贬至液庭近十年,还连累了陛下您,也不知是不是杨氏做的。”
李谡掩不住的愤怒,挣扎着咬牙切齿道:“杨太妃。如若真是她做的,一定会留下把柄!姚汇,带些人,朕要搜宫!”
姚汇:“陛下,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杨太妃恐怕早就处理干净了!”
李谡:“朕不管,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许泄露消息,朕要亲自去!”
李谡说完就往外跑,姚汇赶紧跟上去:“陛下!莫要冲动啊!”
姚汇没有拦住,他一边跑一边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怎么忘了陛下还是个孩子心性!”
131杨太妃宫殿 日 外
杨太妃正垫了个蒲团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晒太阳。
李谡带着十几个内侍突然闯入:“给朕搜!不许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杨太妃吓一跳,立刻跑到李谡跟前跪下:“陛下,吾惶恐,吾这是做错何事了?引陛下气愤至此?”
李谡怒吼一声:“做错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杨太妃:“吾不才,还请陛下明示!”
李谡忍者气愤没有说话。
内侍们把屋里屋外翻得乱七八糟后,其中一个内侍小步快走过来回话:“陛下,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李谡:“不可能!你们搜仔细了!做过的事不可能没有破绽!”
内侍:“是。”
内侍们又回去搜了一会儿,仍然什么也没有。
李谡瞬间呆住了,面色有些尴尬:“不可能啊?”
姚汇小声对李谡说:“陛下,这么多年过去,定是难以找到的,她也不可能把证据就这么藏在自己的住所啊。”
李谡:“不会吗?”
杨太妃:“陛下,吾冤枉啊!吾什么也没做!”
李谡哼的一声转身离开。
姚汇招手,让搜宫的内侍们回来,跟着离开了。
他们走后,杨太妃一时腿软,差点没站稳,面露恐惧之色,身后的庄嬷嬷立刻过来扶。
杨太妃:“他发现什么了?”
庄嬷嬷:“管他发现了什么,不是什么都没搜到空荡荡的回去了么?宫里又要有笑话传了。”
杨太妃:“不,他们不会相信我的。不行,你现在就去查,当年的事一定不能留下任何马脚!”
庄嬷嬷:“是。”
132 云岫居 日 外
日头出了太阳,暖和起来,照得院子里格外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