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玉霜居西厢房 日 外—内
房内传来阵阵呻吟声。
房门外站着好几个娘子，其中站在最前的是曹氏，她正探着脑袋朝屋里望，心急如焚的样子。
曹氏身旁还有一个妇人，正事宫里来的庄嬷嬷。
秦定儿和杨令仪赶过来。
杨令仪：“怎么样了？”
原本在房前焦急不安，四处安排的阿乐走到杨令仪身前：“娘子，情况不好。”
杨令仪：“大夫到了吗？”
阿乐：“还没。”
秦定儿：“大嫂别着急，生产没有那么快的，耐心等等吧。”
几个家仆搬来两张椅子，让秦定儿和杨令仪坐下，又准备了茶水。
杨令仪刚要坐下，突然看到和曹氏站在一起的庄嬷嬷，便又起身走过去：“庄嬷嬷，您先回房休息吧，这边有我在就好。”
庄嬷嬷：“无妨，奴留下来，兴许还能帮得上忙呢。”
杨令仪：“这些小事，哪敢劳烦您。（对曹氏）潋娘，庄嬷嬷难得来一次，带她回去歇着吧。”
曹氏：“那妾先送嬷嬷回房再过来。嬷嬷，走吧。”
曹氏拉着庄嬷嬷离开。
杨令仪回到秦定儿身边坐下。
秦定儿：“那位嬷嬷是？”
杨令仪：“哦，是宫里杨太妃身边的庄嬷嬷，曾经和曹氏一同在杨太妃身边伺候的，听说曹氏是庄嬷嬷收养的孩子，两人挺亲近的。是当初大郎无意间宠幸了她，才不得不过来做妾。如今也生了一子，有三岁了。”
秦定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眼神却暗中观察着这院里的人们。
此时厢房内已乱作一团。
乔氏躺在床上，满脸大汗，头一偏晕过去了。
伺候的两个侍女着急起来。
侍女甲：“不好，娘子晕过去了！”
侍女乙：“快想办法让娘子醒来啊！”
而接生的方稳婆却波澜不惊：“诶，不用，妇女生产时晕倒正常得很！不用着急，休息一下，一会才有力气啊！”
侍女甲：“可是，我记得不是这样的啊？”
方稳婆：“我可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还能错吗？到底你会接生还是我会接生啊，不行你来？”
侍女甲：“我......”
方稳婆：“让娘子休息一下，咱们也休息一下，做做准备。”
在院子里等待的杨令仪见里面没动静了，着急起来：“怎么没动静了？”
这会儿曹氏也送完庄嬷嬷回来了，见杨令仪着急，立刻过去安抚道：“小杨娘子，您没生产过不知道，这妇女生产是要不少力气的，哪能一直喊呀，这会儿想来是方稳婆让乔娘子休息休息再用力。”
杨令仪瞥了一眼曹氏，“嗯”了一声，又说：“庄嬷嬷难得来一次，你也不陪着点？这边无需这么多人守着。”
曹氏：“乔娘子跟我交情最深了，她生产的日子我不在可太不像话了。况且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人多也好帮忙不是。庄嬷嬷那边不碍事的。”
杨令仪摆了摆手招呼家仆过来：“再搬一张椅子来给曹娘子坐。”
曹氏笑道：“多谢娘子。”
秦定儿格外关注着这位杨太妃宫里来的曹氏，觉得她举止有些奇怪。
秦定儿小声对身边的丹蔻说：“叫闰柒去延宁堂请大夫，再去把顾妈妈请来。”
慌乱中丹蔻悄悄离去。
而厢房内，乔氏仍晕倒在床上。
方稳婆却不慌不忙地坐在一边喝茶。
几个侍女有些着急。
侍女乙：“娘子怎么还没醒过来啊！”
方稳婆：“急什么，娘子还没缓过精神来，休息够了自然就醒了。”
侍女乙：“可这样下去孩子岂不是生不下来了？”
侍女甲：“奴去报告小杨娘子。”
侍女甲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走到杨令仪面前行礼。
杨令仪：“怎么样了？醒了吗？”
侍女甲：“没醒呢，一直昏着！小杨娘子，大夫还没到吗？”
杨令仪问坐在一边的曹氏：“曹娘子，可是你让人请的医官？何时请的，怎么还没到？”
曹氏：“乔娘子难产不是小事，妾不敢怠慢，特意派人去整个长安城最好的医馆延宁堂请的大夫，延宁堂在东市，路程远，自是没有那么快的。”
杨令仪听了，又转头问秦定儿：“定儿，千凌姑娘在何处，她可有什么法子？”
秦定儿：“千凌并不懂生产，怕是帮不上忙。”
杨令仪又问侍女：“那方稳婆呢？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办法吗？”
侍女甲：“奴也不知道，方稳婆只说再等等。”
曹氏：“娘子，方稳婆可是有几十年接生经验的，她说的话错不了，咱们就再等等看吧。”
这时，丹蔻带着顾妈妈赶到。
顾妈妈：“小杨娘子，秦娘子，奴也曾有过接生经验，可否让奴试试？”
秦定儿：“大嫂，她是我的奶娘顾氏，曾经还给家妹接生过，有一定经验，大嫂信得过的话，可否让顾妈妈试试？”
杨令仪有些犹豫：“可是......”
曹氏：“娘子，连方稳婆都没法子的事，再找来多少个奶娘都无用呀！您何不相信方稳婆呢，她都说没事了，心里定是有数的。”
秦定儿小声凑到杨令仪耳边说：“大嫂，方稳婆可能已被人收买，此时是想拖延时间，好让乔氏母子一尸两命。大嫂若信得过定儿，就最好让顾妈妈进去瞧一瞧。”
杨令仪：“你如何知晓？”
秦定儿：“曹娘子方才所说的医馆延宁堂并不在东市，而是在西市，到府里最多两刻钟的路程。我方才已经让丹蔻叫人重新去请大夫了。”
杨令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迟迟不敢相信。
秦定儿：“大嫂，如今相信一个什么也不做的方稳婆，不如让顾妈妈试试，无论如何，救人的时候耽误不得。”
杨令仪：“那，好吧，就试试。”
侍女甲领着顾妈妈进屋：“妈妈这边请吧！”
顾妈妈进去不久后，房内又开始传来呻吟声，混杂着方稳婆的叫骂声，喧闹无比，吵得外面的杨令仪都要听不下去了，一直紧紧捏着帕子走来走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吼叫声：“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闰柒匆匆忙忙地拉着一个老大夫进来。
杨令仪：“大夫您终于到了！麻烦您快去看看！”
大夫：“诶！”大夫着急地背着药箱进了屋。
曹氏见了大夫，不由得疑惑，小声与身边的侍女嘀咕：“怎么还真请了大夫来了？”
侍女：“婢子也不清楚啊，跟他们说了不要真请的。”
曹氏突然想到什么，对侍女说：“不好，你回房去请庄嬷嬷先回宫吧，若是事情败落了，怕是瞒不住嬷嬷。”
侍女：“不留庄嬷嬷撑腰？她可是您的底气呀。”
曹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让她和太妃知道。”
侍女：“是，婢子明白了。”
侍女暗中离开。
141玉霜居厢房 日 内
终于，伴着一声产妇和婴儿的哭叫，孩子出生了。
杨令仪和秦定儿等人纷纷进来，只停在屏风外看着。
顾妈妈抱着婴儿出来：“恭喜小杨娘子，是个哥儿。”
杨令仪这才长舒一口气，捏着帕子拍了拍胸口：“太好了，乔氏还好吗？”
顾妈妈：“乔娘子只是有些疲惫，并无大碍。”
乔氏仍躺在床上，虚弱地说：“多谢娘子，保我母子平安。”
杨令仪朝着屏风里喊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我自是盼着你们平安的！”
秦定儿：“顾妈妈，这里就麻烦您再照顾一下，今日就不必回云岫居了。”
顾妈妈：“是。”
秦定儿：“方稳婆呢？”
顾妈妈：“早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
142玉霜居院外 夜 外
院门口停着一架运送恭桶的木板车。
方稳婆手脚被绑住，嘴里塞了一团棉布，被闰柒压着带出来。
闰柒：“好好谢谢咱们秦娘子吧，要不是她心善饶你一条命，你早该死八百回了！主子也敢害！”
方稳婆浑身挣扎着，费力地偏头支支吾吾想对闰柒说些什么。
闰柒：“委屈一下，只能藏在恭桶里把你送出去了，谁让指使你做事的是个有后台的主呢。哼哼哼想说什么呢？还想等主子救你呢？送你去庄子做苦役已经是最好的去处了！别忘了是谁救了你的命！要不是秦娘子，我怕是也已经死八百回了！”
闰柒把方稳婆塞进空的恭桶里：“进去吧你！在里面给我消停点，不许出声！被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小命！”
方稳婆在桶子里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任由闰柒将木板车拉走。
143曹氏房 夜 内
房内非常昏暗，仅寥寥几盏烛火。
曹氏则凑在桌上烛火照得最亮的地方，手里织着一块棉布，已经大致成了型，似乎是一件小孩穿的裤子。
一个侍女开门进来，脸色慌张：“曹娘子，方稳婆被人抓走了！”
曹氏却没有抬头，仍盯着手里的织布：“谁抓的？”
侍女：“没有人瞧见，只方才有人去给方稳婆送膳食时，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们都说是秦娘子的人！”
曹氏听了浅浅一笑：“怎么没来抓我？”
侍女：“可不知那方稳婆会不会供出您来啊！娘子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从门外打开了。
秦定儿：“放心吧，死不了。”
秦定儿和杨令仪一同进屋。
曹氏立刻起身行礼：“妾曹氏见过小杨娘子，见过秦娘子。”
杨令仪：“庄嬷嬷回宫了？”
曹氏：“是，咱们院里出了事，妾便早早地让嬷嬷回去了。二位娘子坐，妾去泡茶。”
杨令仪：“不必了，你也坐。”
三人围着一张方桌坐下，杨令仪环顾了一下房间，又问道：“你这屋里怎么如此昏暗，也不多点几盏灯？”
曹氏：“平日屋里就妾一个人，用不着那许多灯，况且点多了还容易走水不是。”
杨令仪：“倒不知，你竟是如此节省。”
曹氏：“娘子夜里突然造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杨令仪看了一眼秦定儿，缓了缓才说：“今日乔氏生产历经凶险，或是天灾，或是人祸，好在一切都已平安渡过。但遭此一事，说到头来是我治下不严，所以，该罚的还是得罚。那个方稳婆，我已经让人打发到庄子去了，今生不可再为人接生。但毕竟是院里的丑事，我没有声张，悄悄把她送出了府。”
杨令仪说着又停顿下来，曹氏却没有搭话，微低着头。
秦定儿：“曹娘子，你今日几时让人去请的大夫？”
曹氏：“当时手忙脚乱的，妾记不清时辰了。”
秦定儿：“好。你不记得情有可原，但我全都记着。我和小杨娘子得知乔氏难产时正好在府门送六郎，而六郎从云岫居出门时我刚好看了时辰，那会儿不到辰时。等到延宁堂大夫赶到时却已辰正三刻。曹娘子让人去延宁堂请大夫，却去了东市。可延宁堂分明就在西市，紧挨着宋国公府所在的延康坊，来回路程也不要半个时辰。不知是怎么请到现在还不见大夫回来的？”
曹氏镇定自如地问道：“后来赶到的大夫是秦娘子让人去请的吗？”
秦定儿：“是小杨娘子派的人。”
曹氏轻轻笑了声，仍未抬头，将给孩子做了一半的裤子紧紧捏在手里：“小杨娘子如何罚，妾都认。这次，是妾输了，没料到您多了个军师。”
杨令仪不敢相信，哽咽地说：“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是故意想害乔氏母子一尸两命？”
曹氏咬牙切齿道：“是。我不想让任何人挡了我忱哥儿的路！”
杨令仪：“乔氏与你这么好的交情，你怎忍心如此害她！”
曹氏突然跪下，哭着道：“娘子！您如何罚妾都受着，赶我出府，或是让我自尽都好！妾只求娘子不要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