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卢宅正堂 日 内

新平县主正坐在榻上喝茶。

卢韫真突然进来，身旁的子芩手中还拿着一个食盒。

卢韫真行礼：“阿娘万福！”

新平县主放下茶杯：“怎么了？今日心情如此之好？”

卢韫真跑到新平县主身边坐下，挽着她的手臂：“阿娘，您不觉得，三兄每次从国子监回来都瘦了一圈么？一定是那里的吃食不合三兄胃口，所以我昨日特意熬夜，为三兄准备了他最爱吃的膳食和点心，今日给他送去！”

新平县主：“你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跟阿娘说一声，这国子监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都要提前递帖子！”

卢韫真：“我昨日已经递上去了！”

新平县主：“你怎么写的帖子？那要有你阿爷的印章才行。”

卢韫真：“我，偷偷用了阿爷的印章。我就是怕您不让我去！”

新平县主拉开卢韫真的手，坐直了问她：“你老实和阿娘说，到底想去做什么？”

卢韫真嘟着嘴委屈地说：“就知道瞒不过阿娘，我就是想，借此机会，顺便给六郎也送些好吃的。三兄吃不惯，那六郎肯定也吃不惯！”

新平县主：“阿彧，你站好。”

卢韫真见新平县主变了脸色，谨慎地起身。

新平县主认真地看着卢韫真说：“以后，不要再与郑六郎有任何往来了，你的婚事，阿爷阿娘已经想好了，这是你如今唯一的选择。”

卢韫真一怔：“您已经帮我定亲了？是哪家？”

新平县主：“还未定亲，不过，已经确定是他家了。”

卢韫真扑通一声跪在新平县主身前，拉着她的手：“阿娘！我说过了，无论是多好的人家，我都不嫁！”

新平县主眼眶含着泪，轻轻拂过卢韫真的脸颊：“从小到大，阿娘也没让你受过什么委屈，这次，就当是为了这个家，好吗？”

不自觉地，卢韫真的脸上流下了两条泪水，她手一抹，泪又紧接着掉下来，发现怎么都流不尽。

她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坐下，低着头说：“所以，我今日不能去了对吗？我将来再也见不到六郎了对吗？（突然转头朝新平县主大喊）我的未来就这样牺牲了对吗！”

新平县主不知所措地想拍拍卢韫真，但手够不到，只好悬在空中：“阿彧，阿娘也不想这样，可是你阿爷已经决定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卢韫真坐在原地愣了愣，突然起身，夺过子芩手中的食盒，揭开盖子，将点心一个一个摆在几案上。

卢韫真：“那这些，就留给阿爷阿娘吃了，女儿告辞。”

摆好后，卢韫真头也不回地离开。

新平县主看着她的背影，和满桌的吃食，偏过头，用手帕挡住泪水。

154 云岫居 日 内—外

秦定儿正细心地指挥侍女们整理行装：“把这件戴上，这件暖和。膳食可都备妥了？”

凤仙：“娘子放心吧，皆是按照六郎的喜好精心准备的。”

秦定儿：“好。”

秦定儿满意地点点头，正欲继续安排，门外突来一声尖叫划破宁静。她迅速移至门边，只见含笑面色惊惶地望着草丛。

随后，郑元玢急匆匆自回廊奔来，焦急呼唤：“阿黄！阿黄，跑哪儿去了？”

突然，一只黄鼠狼机敏地从草丛窜出，瞬间隐没于屋角。

郑元玢指着含笑骂道：“你这一嗓子，把阿黄都吓跑了！”

含笑连忙躬身致歉：“十一娘息怒，奴不知是您的爱宠。它突然窜出来，把奴也吓一跳。”

郑元玢轻哼一声：“你们云岫居莫不是藏着什么宝贝，连阿黄都贪恋于此？”

秦定儿上前解围：“十一娘莫怪，含笑无心之失。阿嫂替她给您赔不是。”

郑元玢瞥了一眼秦定儿，径直朝屋里走去：“快把你藏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我也尝尝，别藏着掖着！”

秦定儿连忙跟上，轻声吩咐丹蔻：“丹蔻，去取阿娘给我带的药茶和糕点来，好生招待十一娘。”

丹蔻应声而去。

郑元玢打量着屋子，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裹上，好奇问道：“六阿嫂收拾成这样，是要去哪啊？”

秦定儿：“近日天寒，你六阿兄之前带的衣物单薄，怕着凉了。我便递了帖子，打算去国子监给他添置些暖衣。”

郑元玢找了张椅子坐下，嘴角微扬，戏谑道：“我不是听说你要跟大阿嫂学管账吗，才学了几天呀就想着偷懒。”

秦定儿：“不过半日功夫，不会耽误。”

郑元玢不依不饶：“那怎么行！你可知道，这偌大的院子，只要主子不在一个时辰，家仆就会不安分，你还要去半日，怕是回来后这云岫居便不听你差遣了！”

秦定儿略一沉吟，试探地问道：“那，妹妹有何指教？”

郑元玢：“今日你就别去了，我可是第一次来云岫居，你也不好好招待招待！上次你弄坏了我的裙子，都没有亲自上门给我赔罪，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了！”

秦定儿：“妹妹宽宏大量，我都记着呢。不如这样，妹妹想来也知晓，我娘家是做丝纺生意的，陪嫁里也带了不少上等丝绸，晚些时候带妹妹去挑，挑中了我再让人做成花笼裙送给妹妹赔罪可好？”

郑元玢小嘴一嘟，眉头一皱：“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早不拿来给我？还等什么，现在就带我去挑！”说着她就要起身。

秦定儿苦笑，提醒道：“可是妹妹，帖子已递至国子监，你六阿兄想来都知道了我要过去了，这会把他撂下不去了，他得多失望呀。”

郑元玢：“六阿兄最是心宽，才不会在意这些呢。再说了，国子监又不是没衣服穿，没被子盖，哪里会冷着呀，我不管，快去把丝绸拿来给我瞧瞧！

155 国子监宿舍 日 内

郑元琭卢兴等人结束课程后，回到宿舍休息。

郑元琭进屋时眼睛闪着光，进屋后环顾四周，发现无人，顿时失落起来。

卢兴：“诶？令妻今日不是要来探亲吗？怎么没人？”

郑元琭：“不知道。”他有些失望，坐下倒了一杯茶喝，又随手拿起书看。

卢兴：“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都看了一日了，还看啊？你都这么用功，我该怎么办。”

郑元琭头也没抬地说：“叔颐就别说笑了，你的诗文歌赋，哪方面都比我强。”

卢兴：“我再有天赋又有什么用，身份比不上你啊。”

郑元琭：“科举不看身份，公平竞争。”

另一位郎君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凑过来，他是博陵崔家三郎。

崔三郎：“叔颐，别争了，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想要公平竞争，他们是不会懂我们的痛的。”

郑元琭这才抬头，指着他们俩：“你们一个出生卢家，一个出生崔家，在这儿跟我说身份地位？”

卢兴：“五姓内部也分等级的好吧！我们哪比得上郑家啊，宋国公当初可是权倾朝野，相当于五姓之首了。”

郑元琭转身继续看书：“那又有何用，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崔三郎：“哪有这么说自己家的，你就不盼着五姓一点好吗？”

卢兴拍着崔三郎的肩膀劝说道：“三郎，还是不要纠结此事了，小心被打。”

156 云岫居 日 外

院中，竹竿上挂满了色彩斑斓的丝绸，随风轻舞。

郑元玢逐一挑选，不时挑剔：“这丝绸好是好，但是纹样差了一点。这个样式，都是我小时候穿的，早过时了。看来，乡野之地终究比不上长安的繁华与精致！”

秦定儿笑道：“妹妹有所不知，长安丝绸也多源自江南。”

郑元玢脸色一变：“是吗？”她拿起一匹杏黄色的绸料，与自己的披帛细细比对，惊讶道：“咦，你这个怎么跟我身上这件披帛这么像？”

秦定儿凑近一看，笑道：“妹妹真是好眼力，这确是我秦氏丝纺所出，或许正是从苏州流转至长安的呢。”

郑元玢半信半疑：“当真？你们秦氏丝纺生意做这么大的？”

秦定儿抿嘴笑了笑，没有搭话。

这时，丹蔻正好把茶和点心端来了，又差人在院子里布置桌椅。

丹蔻：“十一娘若是挑中了喜欢的，奴即刻为您安排制衣。您先坐下歇息会儿，品一品这清茶。”

郑元玢：“那我就要刚才说的那匹石榴色带联珠纹的。”郑元玢边说边坐下，端起丹蔻送来的茶喝了一口。然而，茶刚入口便让她眉头紧锁，五官扭曲：“这什么呀！怎么那么难喝！”

秦定儿也过来坐下，看着郑元玢的表情憋不住笑：“这是用蒲公英泡的茶，虽味苦，但有清热解毒之良效，妹妹不妨多喝些，对身体大有裨益。”

郑元玢：“太苦了，谁喝得下去！”她又拿起一块点心，大口吃下去，刚咬下一口却又吐了出来：“这又是什么！”

秦定儿：“这是用莲心做的糕点，一般的糕点都要去掉莲心，可实际上这莲心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我特意命人做的，妹妹喜欢吗？”

郑元玢：“莲心做糕点！这你也想得出来！”

秦定儿：“妹妹有所不知，江南潮湿，莲心糕正可祛湿解毒，如同药膳一般。虽非寻常口味，却别有一番益处。”

郑元玢：“你现在又不在江南了，干嘛还吃这东西？又干嘛给我吃？你存心让我难堪呢！有没有水，我要漱口！”

丹蔻立即拿了一碗白开水和痰盂过来，郑元玢漱了三次才舒服。

郑元玢嘟起嘴就要往外走：“我要回去吃百花糕！”走着走着又回头喊道：“别忘了我的花笼裙！”

丹蔻与侍女们在一旁忍俊不禁：“娘子真是厉害，这种法子也想得出来。”

秦定儿：“对付这位小姑子，只要顺着她的意就好了。六郎都说了，她生性单纯，那些心机算计，在她身上不起作用。不过有了这次教训，她怕是也不敢上咱们这儿来了。”

丹蔻：“您跟十一娘做对干什么呀。”

秦定儿：“不是做对。十一娘瞧不起我，但也要让她知道我的手段，不能任人欺负啊。经此一事，她或许会对我们多几分敬畏，日后也好少些无谓的争执。”

说罢，秦定儿也坐下尝了一口点心，直摇头：“阿爷阿娘怎么爱吃这玩意，还非要我带来送舅姑，这怎么拿得出手。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对丹蔻）你们要不要尝尝？清热解毒呢。”

丹蔻摆手拒绝：“不了不了，多谢娘子好意。”

秦定儿默默咽下莲心糕，又喝了口蒲公英茶：“回头让六郎也尝尝。”

丹蔻：“唉，娘子给六郎准备这么多东西，都白费了。帖子上写的今日去，明日也去不了了。”

秦定儿：“我本来也是想尽尽做娘子的心意，省得人说闲话。不去便不去了吧，我也不信六郎真会冷着饿着自己。”

157 卢韫真房 夜 内

卢韫真趴在桌上，精神萎靡，脸上有泪痕，看起来哭过很久了。

子芩在旁边侍奉。

落葵进来时，卢韫真立刻坐直身子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落葵：“没有，阿郎和县主身边的侍女们嘴都可严了，一句也没问出来。”

卢韫真泄气地说：“连给我定了哪家亲也不告诉我。”

子芩：“也许，这门亲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卢韫真突然拍着桌子喊道：“既然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查！从长安城未定亲的适龄郎君开始，一个个查！”

落葵和子芩一下都懵了：“啊？”

158 郑献房 夜 内

郑献进屋，侍女帮他脱下外衣后，他在翘头案前坐下。

案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辛由走过来指着那个盒子：“阿郎，这是秦氏今日送来的情报。”

郑献打开盒子，里面有四五个转纸笺的小竹筒。

郑献打开竹筒，一个个看，他看到其中一条时自言自语说了声“金桃宴？”

郑献思考片刻，交代辛由：“让秦氏安排人密切关注金桃宴上的情况。”

辛由：“是。”

郑献：“还有，告诉那个，她派去门房的那个闰柒，今后的情报，直接送到我手里，不可交给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