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白小九正坐在矮凳上,听到动静立刻撑着桌沿站起来。她的脸色仍有些发青,指尖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怎么样?她……”
“没事,”小无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感觉到掌心下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你放心。师父出手,肯定没问题。”
独朽挠了挠头,偷瞄着鹰师父的背影小声嘀咕:“看起来老爷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他当然厉害,”白莫恩突然冷笑,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要不是当年他……”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可那双燃着暗火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写着未尽之言——
若不是这老家伙,他的法术怎会被封印?
微风轻拂窗棂,于云间将岚依轻轻安置在床榻上便退了出去。他深知自己不通医道,而鹰师父博览古籍,医术通玄,这点伤势自然不在话下。
偏房内,周无亦正埋首于书卷之中。阳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手中那本《魔族志异》已被翻至泛黄。
却火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灯盏上,歪着头问道:“小周,咱们真要掺和这趟浑水?”
“嗯。”周无亦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又翻过一页。
鹰师父的藏书果然非同凡响,不仅详细记载了魔族的天赋弱点,更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秘辛。他越看越是心惊,这些古籍记载的魔族秘术,远比想象中更为可怖。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脚步声。独朽一马当先跨进门来,瞧见周无亦还在研读,不由打趣道:“呦,咱们的小天师还在用功呢?”
要知道周无亦年纪虽轻,却已是降妖伏魔的一把好手。如今这般用功,可见对即将到来的魔劫何等重视。
“技多不压身。”周无亦淡然一笑,合上书本问道,“说说你们的打算?”
小无闻言一个旋身落座,长腿往桌上一搭,慢条斯理道:“魔族蛊惑悬封魔山下的群妖作乱,就是要借人间恐慌来滋养魔王的怨气。恐惧越盛,那魔头破封之日就越近。”
于云间接过话头:“虽说我们人手有限,难以尽数收服那些作乱的妖物。不过……”他顿了顿,“我们可以组建一支特别的捉妖队。”
“哦?”周无亦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随手翻开另一本古籍,追问道:“详细说说。”
“我们领城中隐居着不少异族。”小无解释道,“有草木成精的花仙,有通灵的兽人,甚至还有不少已经开智的妖族。他们久居人世,早已不问妖魔之事。若能请动他们出手……”
“你们这领城倒是个妙处。”周无亦指尖轻叩书页,眼中闪过玩味,“胆子不小,就不怕我把这些妖物一网打尽?”
独朽闻言“呦”了一声,促狭地挤眉弄眼:“咱们小天师何时学会说笑了?”
经过许久相处,他太了解周无亦了。这人平常时日总会板着张脸,实则心明如镜,善恶分明。
周无亦岂会不知他是兽人?又怎会看不出于云间的兽族身份?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若能请动他们,自是再好不过。”周无亦冷哼一声,目光却柔和了几分。
白莫恩抱臂倚墙,满脸不屑:“何必多此一举。早说过只要解开我的封印……”
“解”字刚出口,小无刀锋般的眼神便刺了过来。白莫恩生生咽下后半句话,却仍不甘示弱:“怎么?怕我恢复法力大开杀戒?你们当真觉得我如此嗜血?”
他讥诮的冷笑引得众人侧目。
狼十二与独朽交换了个好奇的眼神,于云间和景幽佳也难掩疑惑。他们自幼跟随师父,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白莫恩这号人物。
如今这人张口闭口“师父封印”,来历成谜。但师父不提,他们也不便多问。
小无环视众人,终是叹了口气。既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些事也该说清了。
原来,白莫恩的真身乃是玄鸟,更是开天辟地时诞生的第一只玄鸟。论资历,他与魔王本是一同而生。魔王成就魔神之位时,他却逍遥天地,不屑神位。
当年三界大乱,他冷眼旁观,战火殃及自身,才与魔王曾两度交手,重伤后自我封印,设下了百年苏醒之约。
谁知未及百年,小无便带着古阵找上门来。
那时他刚苏醒,尚是幼雏形态,被小无以“心性未定”为由,借鹰师父之手封了他的法力。
如今虽化作少年模样,实则已活了不知多少岁月。
“我靠,老古董啊!”独朽瞪圆了眼睛,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咣当——”
墨月西挎着果篮刚踏进门槛,听到这话惊得果篮脱手,鲜嫩的果子滚了一地。
“活了这么久的老…老前辈?!”
白莫恩额角青筋暴起,玄色法力在掌心翻涌,随手一挥就将身旁的木凳炸得粉碎:“你们是不是活腻了!”
“等等!”墨月西完全无视白莫恩的怒火,突然转向小无,眼睛亮得惊人,“百年前你就在…那你岂不是也……”
“咳咳!”小无被茶水呛到,连忙放下茶盏,“胡说什么?我正值青春年少,别乱传谣啊。”
景幽佳掩唇轻笑:“你就别逗他们了。”
于云间屈指敲了敲桌面,问墨月西是否听到方才的计划。少女摇摇头,蹲下身捡拾散落的果子:“我刚听到小白的身世那段…所以计划是什么呀?”
于云间只得将计划又复述一遍。墨月西看似听得认真,思绪却早已飘远。
既然要组建捉妖队,那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个和尚到底把姐姐带去了哪里?若是放出消息……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行动!”她突然激动地站起来。
“不急。”小无踱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将两指抵在唇边吹出一串悠扬的哨音。
林间的风忽然变得急促,将哨声传向远方。
于云间瞳孔微缩——这个调子,他怎么会?
不多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窗棂。洁白的龙翼划破天空,化作一位银发少年轻盈落地。
“哎哟,都回来啦?”白萧利落地翻窗而入,看到几个生面孔时明显一怔。
他熟稔地用胳膊肘捅了捅于云间:“找我啥事?”
“不是我……”于云间话未说完,小无从怀中掏出一叠墨香犹新的告示:“把这些贴遍领城。记住,每个街巷都不能漏。”
“每条街巷都不能漏?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白萧接过厚厚一叠告示,只见上面墨迹未干地写着“捉妖小队招募,能者皆可参与”的字样。
他随手翻动纸张,雪白的纸张在月光下哗哗作响。
“领城虽大,可谁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去帮人族捉妖?”白萧将告示一股脑塞进袖中,忍不住摇头,“你们莫不是疯了?这城里住的十有八九都是妖,让他们去捉自己的同类?”
小无沉默不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桌角留下几道浅浅的凹痕:“不试怎知?”
晨光熹微时,一行人已分散在领城各处。白萧展翅掠过屋檐,将告示贴在最高的塔楼上;独朽和狼十二穿梭在巷弄间。
于云间和景幽佳路过一家法器铺子时,忽然被一只金毛小猴拦住了去路。
“咦,你们是不是……”小猴子抓耳挠腮,总觉得这对男女分外眼熟,不正是曾经打听万物铺的两位?
“你是?”于云间眯起眼睛,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也难怪他认不出,小猴子如今毛色更亮,五官也精致了不少。
“你们在贴什么好东西?”小猴子三两口吃完香蕉,灵活地抢过一张告示,待看清内容后差点噎住,“在领城招募捉妖队?!”
香蕉皮啪嗒掉在地上,景幽佳连忙解释:“不是捉城里的妖。”
她将魔族破封、恶妖作乱的事细细道来,小猴子的眼神渐渐从震惊变成了然。
“原来如此!”它突然将告示折好塞进锦囊,“算我一个!”
它早就受够了人族对妖族的偏见,这次非要让那些榆木脑袋看看,妖也有善恶之分!
目送小猴子蹦跳着远去,景幽佳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十二的惊呼。转头望去,只见独朽的尾巴炸成了鸡毛掸子,正对着一头抱着小猪崽的猪妖连连后退。
“俺滴亲娘嘞!”猪妖一把扯下柱子上的告示,眯着小眼睛念道,“捉猪…捉妖大队?”
它抖着三层下巴,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就颤三颤,“恁这是要捉谁啊?”
独朽的尾巴毛全炸开了,他干笑两声,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又是你?不过这是误会啊,告示上说的可不是领城的妖。”
猪妖却不依不饶,哼哼着逼近:“那恁说,要捉啥妖?”它抖了抖手里的告示,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独朽脸上,“俺可听说,人族最爱翻脸不认妖!”
狼十二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独朽前面,咧嘴一笑:“这位猪兄,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只捉那些被放出来作乱的恶妖,可不是针对咱们领城的街坊邻居。”
猪妖狐疑地眯起眼,粗短的手指戳着告示:“当真?”
“千真万确!”独朽赶紧附和,顺便吓吓他,“那些恶妖到处祸害百姓,连山里的兔子精都被它们啃了七八只!”
猪妖一听,顿时怒目圆睁:“啥?!敢欺负俺们食草妖?”
它气得獠牙直颤,独朽嘴角一颤,食草妖……它?
“俺老猪虽然平日懒散,但最见不得恃强凌弱!”说着,它一把将告示拍回柱子上,“算俺一个!等俺把媳妇孩子送回家,立马去报名!”
独朽和狼十二对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城东的茶馆里,一只花斑猫妖正翘着二郎腿读告示。它舔了舔爪子,嗤笑道:“人族倒是会打算盘,想叫咱们妖替他们卖命?”
旁边喝茶的老龟慢悠悠开口:“此言差矣…老朽活了三百年,见过人族修士斩妖,也见过妖族救人。如今魔族现世,遭殃的可不分人妖。”
猫妖甩了甩尾巴,若有所思。
而在城门口,白萧刚贴完最后一张告示,忽见一道黑影掠过,竟是那只金毛小猴带着十几只猴妖蹿上屋檐。
它们个个腰间别着木棍,冲他挥手:“喂!龙小子!我们这就去人族地界抓恶妖,你要不要一起?”
白萧愣住,随即失笑。他展开雪白的龙翼,朗声道:“走!”
夕阳西下,领城的天空被晚霞染红。小无站在城墙上,望着陆续聚集而来的身影——扛着钉耙的猪妖、拎着药囊的兔精、甚至还有几只威风凛凛的虎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