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思被影陆和阿契吵架的声音吵得头疼,不愿看这两个幼稚鬼。
出来城关才发现,情况比李长思料想得要严重得多。
城关外进城的队伍犹如黑色的长河蜿蜒至远方的密林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由于进城的人数众多,盘查的队伍也由一条变成了三条,关口处已经人头攒动,拥挤异常,不时还能听到人群中因为先后顺序产生摩擦和争执的声音。
被拒绝进城的百姓们有些也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在城关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起来,几根竹子、几块破布便支起来一个简陋的帐篷……
规模不算很大,但竟形成了一小片聚落,俨然是另一种形式的贫民窟。
李长思没忍住翻身下马,查看了一下里面居住着的人。
大部分是没有什么能力的老弱妇孺,越往里走,李长思的眉头皱得越深,食物紧缺,卫生堪忧,这些百姓已经不能说是在生活,生存都困难。
荥阳县内许多粮食都已经开始限购,恐怕再无多余能供给城外的流民,长久下去荥阳县必会出乱子。
“看来这西陵国近来局势不妙啊。”闻楚绛见李长思没有着急着走,也跟在后面大致看了一下情况。
官道两旁沿途还有不少老弱病残沿路乞讨,李长思走到一个怀抱着幼儿的老妪面前,屈身掀开包裹幼儿的被子看了一下情况,小女孩已是面黄肌瘦。
“大娘,你们这是从哪里过来荥阳?”李长思打听着情况。
“大人!大人行行好……我……我们乃是从浮原县过来的。”老妪精神状态也不算太好,慢吞吞说着。
浮原县,李长思没记错的话正是他们去云龙山庄会途径的县城,竟已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你们为何不远千里来到这荥阳啊?”陆陆满是不解,歪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妪。
“嘁,还用问吗,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呗。”阿契仿佛就是只针对陆陆,呛声道。
陆陆翻了个白眼,没有和他吵起来。
“大人有所不知,浮原县税收上涨,我们交不起,又没有田地,除了田地税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税,实在是活不下去。”老妪牙口已经不齐全,脸上的层层叠叠的皱纹随着她说话颤动着,好不可怜。
李长思脑海中忽然对“苛捐杂税”一词有了具象化的释义。
看着这一路上的百姓,各有不同模样的苦难,李长思心里五味杂陈。
在御影耳边说了几句话,李长思便重新翻身上马,率先策马离去。
不一会稍稍落后的御影便追了上来。
李长思回头望去,方才的老妪紧紧抱着怀中的幼儿,颤颤巍巍站起身离去,只有李长思和御影知道,那幼儿的巾被底下,多了两块荥阳县出品的烧饼。
“看来思常少侠大义。”闻楚绛也跟了上来,调侃着李长思。
好吧,还有那两人也知道。
“谈何大义,我帮不了他们所有人,众生皆苦,我只是看她可怜,当作她为我解惑的报酬罢了。”李长思也没什么心情多说,只一味赶路。
一行五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以前赶到了驿站。
许是流民增多的缘故,驿站的人流量也比寻常大得多,普通的客房也已经订满,只剩下三间价格上乘的上房。
李长思几人也是不差钱的人,尤其闻楚绛,毫不犹豫就把房间定下来。
“五个人,三间客房,我与阿契皆为男子,可住一间,剩余两间便给你们吧。”闻楚绛非常贴心地作着安排,倒也正合李长思心意。
“那思常代表师兄师妹在此谢过闻公子慷慨。”李长思也不和他们客气,道个谢就欣然接受了。
毕竟又颠簸了一天,她的精神和体力早就已经到头了,全靠一个壳子在支撑,因为与闻楚绛两人同行,她也没好意思折腾御影,没了靠背的她,真是要散架了。
“思常少侠劳顿一天,脸色确实不佳,还是赶紧先回房休息吧,我与阿契稍息片刻就先去找些吃食,可要给几位带回来?”闻楚绛细细观察了一番李长思的脸色,朝着李长思几人道。
“师妹身体欠佳,晚点我们在自行进食,感谢两位,少陪。”御影的手揽上了李长思,给了她支撑的力量,也是催促着几人进房休息。
还是御影最关心她,李长思心里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三间客房乃是连着的,几人一同往房间走去,御影护送着李长思,与陆陆走进其中一间,身后便传来闻楚绛的调侃。
“原以为以李影少侠与思常少侠的关系,会住同一间房呢。”闻楚绛又打开了那把透亮的骨扇,微微扇着风,一副公子哥的八卦模样,眼里也满是打趣。
恰好御影揽着她的手还没放开,李长思配合着微微低头,略显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更有弱柳扶风的美人之姿。
闻楚绛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很快又敛下了眼底危险的暗芒。
“还未成婚,对师妹的名声不好。”御影还是平日的冷脸,只是语气里平添了许多认真。
李长思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闻言点了点头:“师妹陆陆年纪尚轻,还需要人陪。”
“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居然还要人陪睡觉。”阿契又嘲讽道。
“是是是,可不是就属你年纪大吗?都这么老了还这么矮。”陆陆没发反驳李长思的话,只好抓住阿契的痛楚重击。
对不住啦陆陆,只能小小的牺牲一下你。李长思扭过头,用眼神给陆陆道着歉。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闻楚绛书凹陷踏入了客房,口气严肃冰冷:“阿契。”
只见阿契肉眼可见地缩了缩脖子,赶紧踏入房中关上房门,朝着门外正对他做鬼脸的陆陆狠狠一瞪。
李长思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御影刚要撒手,就被李长思一把抓住,拉进了离闻楚绛房间最远的一个房间里顺手关上了门。
“嘘。隔墙有耳,大家小心说话。”坐下之后李长思的腰才终于活了过来,比了比手势,压低声音道。
另外两人表示了解,御影取了茶盏来泡茶。
“陆陆,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跟那个阿契就像两只斗鸡似的,见面就要掐?”李长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狐疑地盯着陆陆,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
初见那晚也不觉得那个阿契是这么情感丰沛又这么毒舌的人。
一说到这个陆陆不自觉得激动起来:“我哪知道那个讨人厌的矮子抽什么疯,莫名其妙的就怼起人来,肯定是八字不合、气场不合。”
李长思还是狐疑地盯着她,脑海中有了一个想法。
“陆陆,你今年到底几岁?”冷不丁地发问。李长思这些时日也想了一下,虽然她老是因为影陆的身形觉得她是小孩,但是观其行事作风,绝不是一个女童能做到的。
“哎呦,年龄是女孩子的秘密啦。”影陆绞着手指扭捏起来,不肯直视李长思的眼睛。
“好吧,换个问法,你是否及笄?”李长思喝着热茶,身心都舒展起来。
这下影陆倒是没否认,影陆擅长制毒,估计是使用了什么秘药才令身体停止了生长。
难不成阿契对陆陆有意思不成,这是李长思方才的想法,但是转念一想,这陆陆在外人看来不过十几岁女童的样貌,若说阿契又这种想法未免太过禽兽,还是把这个想法压下心间。
御影神色一凛,望向门外。
李长思用眼神询问着他怎么回事。
御影凝神片刻:“闻楚绛两人出门了。”随即走到房内的窗棂处,透过微开的窗朝下望去,朝李长思点了点头。
“呼,终于走了。”李长思长舒一口气。
“陆陆饿了吧,给你个任务。去跟着闻楚绛他们吃饭去吧,留意一下他们的动向,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他们的背景。”李长思隐约听到了影陆的肚子传来咕咕声,朝影陆道,顺带使了个颜色。
影陆闻言又高兴又气愤,脸色变来变去。
“这是怎么了。”李长思明知故问。
“虽然吃饭令人高兴,但是有讨厌的人在。不过为了主子,陆陆认了。”陆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跑出门朝着闻楚绛离开的方向跑去。
室内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茶盏中缓缓冒出热气。
“师兄,你怎么看?”李长思望向仍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御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御影
对这两个人关注得太过了,也……格外的排斥。
有闻楚绛两人在的时候,御影更是冷得像冰块。
“闻楚绛此人深不可测,武功应该极高,不好说是什么身份。”御影走回到桌前坐下,思绪却还神游在外。
李长思看着这样的御影若有所思:“哦?比起此前的我的武功如何说?”
“单凭武功,属下认为,闻楚绛在您之上。”御影倒是诚实。
“那比起你呢?”李长思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属下……不敢断言。”御影沉默片刻,最终给出了这个答案。
可疑,属实有点可疑。
“御影,你见过他们吗?本宫是说……以前。”李长思没有看他,垂下眼盯着眼前的茶盏,看不出心情。
御影闻言脸色一变,斩钉截铁道:“不曾。”
“那就是他们让你想起了谁。”李长思没有质问他的意思,但是从御影的反应来看,她猜对了。
“主子,我给您看看脉象。”御影话题转得生硬,还不想谈论此事。
李长思也没打算追问,点到为止。
乖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