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特征之人应声:“有理,不过夜晚更深露重,你我探一盏茶的时间方可,莫要再深入了。”
温浅言紧握拳心微松,心里疑惑。
这人这么好糊弄么?
她攥紧手中火把,回句“好”,便转身往左边那条岔路去。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温浅言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完全没有听到那个疑似危险人有任何声响。
这不对劲。
温浅言下意识吞唾沫。
她正欲转身看那人动向,却听到破空声自身后来袭。
温浅言瞳孔骤缩。
直击她后心那东西,是暗器!
温浅言迅速转身躲过暗器一击,她屏息凝气,抽出腰中佩刀,运起全部内力,她目光炯炯看向一旁的危险人,已做好战斗姿态。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否则连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还有几分本事。”
无特征人冷笑一声,他脚下一踏,整个人往温浅言这里飞扑过来。
几乎是瞬息之间,无特征人已经杀到她面前,温浅言下意识举起兵器抵挡,兵器砰砰相交,震得人胳膊发麻。
对面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发狠了。
温浅言挥舞手中配刀,仅仅是一刹那,就跟面前人过了好几轮招式,她虽然只使了半力,而那危险人物也没有退却半分。
这种人最难对付,温浅言眸子微眯。
杀不得,但若是留着,也是个隐患。
若自己真想要他性命,对面的人都不知道在自己剑下没几回了,可偏偏难就难在他是太子党余孽案的线索人物,很可能知道父亲身故的真相。
从天山镇来到京城,温浅言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父亲遗言中“太子”二字所包含的真相,现下好不容易有线索,她不会轻易放过。
对面的无特征人可不晓得温浅言的复杂心思,他只顾一味进攻,企图取温浅言小命。
山中雾气再次加重。
火光映照下,两边浓雾渐渐向中间聚拢。
温浅言鼻子一向灵,她刚跟面前那人斗完一个回合,鼻尖突然就捕捉到一丝奇妙气味。
浓雾封闭了人的神志,若放在平常,温浅言定会思索这气味是用来做甚么的。
但如今前有狼,后有虎。
面前那混进捕快队的奇怪人还在不断出招,暗中那双窥视之眼也没有消失。
温浅言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高手过招,生死往往在瞬息之间。
温浅言仅仅是方才走神一瞬,胳膊便留了个小口子。
“啧。”她不耐皱皱眉头。
看来这人有点棘手。
“小捕快,你这样拼了命地要查案,又是何必?”对面人见温浅言没有再步步紧逼,大笑往前压,“我瞧你武功不错,又惜你是个好苗子,若现在肯放下兵器投降,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温浅言唇边勾起一抹笑:“你确定?”
呼呼风声作响,一轮明月缓缓爬升。
清浅月光缓缓劈开山中浓雾,温浅言手上配刀挽了个刀花,她足尖轻点腾空,主动向奇怪男子发起攻击。
而借着在空中这短短时间,温浅言迅速扫视了一遍周围环境。
浓雾已经散开,月光淡淡洒在地上,旁边树影摇曳,重重暗色之中隐藏着一抹白,不知是月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温浅言心下一紧,无端想起这一路走来,暗中跟着自己那双眼睛。
会是野兽么,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噹——”
两方兵器相接,温浅言顾忌暗中观察之人,她没出全力,只用六成功力接面前人之剑。
碰一下之后,温浅言便借着对方力道往后撤,她双手画一个圈,稳稳落到后方嶙峋岩石上。
“小兄弟,”无特征人笑起来,转眼间便欺身而上,“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暗器破空声再次响起,温浅言下意识用佩刀去挡,眼尾余光却扫到寒芒往身侧来。
中计了。
刚刚抛了暗器的无特征人大笑,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偷袭有什么错处,他抬剑便往温浅言要穴处刺,剑风狠戾,分明是冲着温浅言性命而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像解决之前那群捕快那般取温浅言命之时,无特征人呼吸一窒,手上筋一麻,剑也“哐啷”掉到了地上。
正当无特征人头昏眼花,感觉眼前已经浮现离世的太爷时,他面前忽然出现温浅言笑眯眯的脸。
被掐住脖子的无特征人心下大骇。
温浅言将将竟是以他看不清的速度先弹他手腕经络,让他手麻剑落,再扣紧他脖颈,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稳、准、狠。
如此功力,绝非一小小捕快该有。
“阁下,”无特征人全身静脉被点,酸软无力,他知双方实力差距悬殊,无法反抗,故而咬牙切齿,“你空有一身好本事,却要自愿当走狗么?”
“此话怎讲,兄台,你不也是太子党余孽,曾经太子的走狗?怎么,都是走狗,怎么就分三六九等了?”
温浅言吐字不快,每个字都沉稳有力,她话语不文雅,却也不至于粗鄙不堪。
“你什么都不知道!”
无特征人一听温浅言提到“太子党余孽”,他又奋力挣扎起来,可惜在温浅言绝对实力之下,他那挣扎无异于蚍蜉撼树,激不起一点水花。
温浅言顾忌着那暗中之人与目前被掐脖这一位的关系,故而没下狠手,只是让无特征人头昏目眩,喘不上气,完全不至于丧命。
她原本想等无特征人被折腾够之后,再继续盘问他更多关于当年太子案的事实。
却不想无特征人眼珠一翻,脖颈突然后仰——竟是要断气了。
温浅言皱皱眉,不太对劲。
明明用力不大,怎么他突然间就出气多于进气,眼珠外翻,一副随时要过去的样子。
正当温浅言精神恍惚之际,远处猛虎嘶吼声响彻天际。
浓稠的黑暗山林像是被撕开了一条缝,雾一般的神秘面纱掉落,展现出它凶猛獠牙及血淋淋的吃人面目。
京郊荒山人迹罕至,本就是天然的猛兽捕猎场,狂野残忍是它的底色,山林里的浓稠雾气将它与外界隔离,不仅是防止外边人进此地,同时也是对不知险情之人的保护。
然而终究有的人是懂得太迟了。
约摸两里处,严密黑暗笼罩一切,温浅言握紧佩刀,她竖起耳朵,只听得猛兽奔跑,树枝摩擦以及,人在求救。
“救命,救命啊……”
那猛兽嘶吼的起源处,竟然有活人在!
温浅言立刻回过神来,她咬咬牙,正犹疑该不该去救,却听那声音愈加凄厉,到最后竟隐隐有破音之势,且听着响,那人应该是往这里跑来了。
人命大过天。
救人本能战胜对父亲一案的探查之情,温浅言恨恨呼出口气,反手给无特征人一记手刀,便飞速往声源处奔去。
幽幽月光映出山林里情景。
惨白之下,猛虎跃空,直直朝一鸦青外袍男子扑去,那男子身形修长,他背靠树木一动不动,任由月光照亮了他因恐惧而苍白的脸。
再不救,男子便会有生命之险!
温浅言再顾不得藏拙,瞬间凝聚全身内力极速移到鸦青衣袍男子身边,从后背将人一把揽住。
夜风吹得鸦青色男子衣袍猎猎作响,因事急从权,温浅言没有过问男子是否愿意在自己怀中,她确认自己将人抱紧之后,便足尖一点。
两道身影划破夜空,稳稳落到大树枝干上——以一人靠在另一人怀里的姿势。
猛虎不满就此被人劫了口粮,它用双爪扒住树干,巨嘴发出一声长啸,一双怒眸在黑暗中睁得溜圆,眼见着也要窜上来。
温浅言眯眼瞧向佩刀,轻笑一声后,她果断摸出怀中匕首往下掷。
破空声斩碎暗夜中的平静,那淬毒匕首如紫金蛇般迅疾,不过眨眼一瞬间,便直直射入猛虎脖颈,转瞬取命。
猛虎身躯僵在半空,它尚未出口的半声长啸卡在喉咙里,它仿佛不愿相信自己一丛林之王就这么被轻易取了性命似的,到全身血液凉透那一刻仍怒目圆睁。
然而既定之事无法改变,即使有再多不满,它已匕首亡魂,没法再报仇。
利刃闪着锋芒从猛虎脖颈呼啸而去,刺出一大血洞,又生生扎入地底。
刚还叫嚣着要吃人的猛虎四肢伸直,它竟就以直立爬树的姿势,正正往后栽下去了。
“猛虎已毙命,”温浅言这才想起什么来似的,松开怀中那位鸦青袍公子,“公子尚安乎?”
因为方才打斗没费什么气力,温浅言手上还拿着火把。
此刻温浅言与他距离无限接近,火把照亮那男子的脸,温浅言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神却不由自主盯着那张脸去了。
那男子面若冠玉,弯弯柳眉下是双含情桃花眼,他唇边半勾,发束一半,玄色发带随意垂下,衬得他面色更加白,远看尚,可近瞧却多了几分病气。
即使是站在树上这个平平无奇的姿势,男子仿佛也与别人不同,月光为他镀上一层白,男子本就面若霜雪,此时月光模糊,估计连月儿都无法分辨,是人似月,还是月如人。
真是个如谪仙般的人物。
直到鸦青袍男子抬手作揖,恭敬道“多谢公子搭救”,温浅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回礼:“不必,此地荒僻,时辰也不早了,公子为何会走到这边来?”
“是某考虑不周了,”男子周身气息温润,说话也从从容容,他敛眉,纤长睫羽轻闪,仿若蝶戏花,不经意间便能将人目光吸引,“某欲上山采药,奈何药材难寻,于黄昏时才略微得些痕迹,一路跟线索而来,不知不觉,天便晚了。”
他顿了顿,又拱手:“再次谢过公子搭救,若非公子,某早已尸骨无存了。”
温浅言略低头,谦虚道:“哪里哪里,时间相聚乃是你我有缘,对了,还没问过公子,请问公子姓甚名谁?”
“京郊云氏,公子唤某云澈便可。”
温浅言当下并未全信。
她目光向下一扫,发现男子腰侧挂着药囊及针灸袋等物,又发现他身上并无腰牌等物,温浅言心中有了决断。
虽然面前男子药囊等物为真,但一切皆可伪造,且面前男子并无照明器物,他在黑暗中如何视物寻药材?
这一点便说不通。
此处昏暗,温浅言手中所执火把眼见就要燃尽,光线照不到腰牌处。
出门在外,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她不愿与面前人多起冲突,便笑吟吟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多叨扰云公子。”
“且慢,”云澈忽地上前一步,他广袖轻移,眼神温润如玉,“尚未问过公子高姓大名。”
温浅言手中火把那点光摇摇欲坠,他心中警惕之情达到顶峰。
正当温浅言不想回答姓名,准备转身就走之时,面前那云澈公子却突然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原来他身上有照明物品。
那看来云澈公子寻药至夜半也并非全无道理。
温浅言紧绷的心稍放半分。
她不愿与面前人留下不好相处的印象,便也拱手道:“在下免贵姓温,温浅言。”
云澈公子好像站近了些,温浅言正抬头,突然间对上一双含着笑的桃花眼,这里头瞳仁清浅,恰巧只能容纳她一人。
温浅言不喜跟别人亲近,她正欲拉开距离,身子却骤然一晃。
鼻腔被异香所侵袭,温浅言心中警铃大作。
这可不就是她跟无特征人打斗时闻到的那股异香么?
现在看来,这居然是可以惑人神志的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