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阿嬷什么时候偷偷杀人了?”青年奇怪地说,“她没有机会,也不可能绕过我们的视线,把一个男人……或者男人的尸体,偷偷带进来埋在院子里。”
天光用长锹挑了挑土壤,没有任何残留的衣物。
她打量着深绿液体,和绿水较为黏稠浑浊的材质不同,这液体更加清澈。
“我觉得这是以前的尸体,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天光说。
这里从前是个荒无人烟的山谷,有人失足死在这里也很正常。
“尸体如果可以变成另一种绿水,也算是牠们最后对大地母亲的回馈了。”青年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植物忽然变异了,可能土壤中残留的尸体都变成了绿水。”
“也许。不重要。”
天光审视着曼陀罗的种子,出土后,它开始抽枝生芽了。
“先把这个处理了,找个擅长植物的人来,把它移植到安全地带去,别让它把整个村的人都迷晕了。”说完,天光就离开院子,“昏迷的人都被搬到哪里去了?”
青年跟着她,答道:“上风口的空地,透透风。”
两人来到空地上。
村民行动都很快,空地上铺了层布,上面躺着十几个昏迷的人。有村民在昏迷的人头上支起超大帐篷防晒,以免昏迷的人醒来时,脸都晒脱皮了。
“能唤醒吗?”天光问正在做各种唤醒措施的村里医生。
医生摇摇头:“只能等自然醒,不过身体没有不该有的变化,只是单纯地昏迷睡着了。”
天光点点头:“那就好。”
“光姨……”身侧,青年的声音有点飘忽,“你有没有感觉,有点晕?”青年的尾音都飘到天上去了。
天光眼疾手快地接住昏迷的青年,把她放到地上。
然后自己也在青年旁边躺下了。
天光平躺在草地上,仰视着医生:“我们都闻了曼陀罗,要晕了。让大家注……注意安全……”
头一偏,昏迷了。
医生熟练地喊人:“把这两个也抬进去!”
*
火光在眼皮上跳跃,给人一种温暖感,风从脸上拂过,带来浓浓的香味。
姚姹睁开眼睛,漆黑的夜空点缀着繁星,目光下移,是哔啵跳跃的火焰,和火堆旁搅动锅中食物的人影。
脖子僵硬刺痛,姚姹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手扶住脸部左侧,辅助头部慢慢地朝正面回转。
头顶有一块巨大的帐篷挡住了夜空。
“你醒啦。”
火堆旁的人影走近,文姝拉起姚姹,说:“你是最后一个了。”
姚姹回头看了眼地面。
除过草的地面只铺了薄薄一层布。
难怪睡得她哪哪都疼。
伸展着身体,姚姹随文姝来到火堆旁。“你们都醒了很久了?我好像是最后一个。”
能容下十几个人的布上只有她一个人躺着了。
难道她这么年老不经用了?
“也没有很久吧,姁醒得最早。”听到自己的名字,火堆旁看书的姁抬头招了招手。
“然后是那些围观群众,我只比你早醒一些,我们认为吸入气体越多,就昏迷越久。阿嬷倒是醒得比我们都早,可能她有某种抗体。”
文姝边说,边搬来一张椅子让姚姹坐下。
“吃面吗?睡了那么久,你应该饿了。”
姚姹的头还有些晕,听着文姝说了一长段话,左耳进右耳出,半点没进脑子,听到“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点饿了,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文姝看出她心不在焉,递给她一杯茶:“刚醒会有点晕,喝点水。”
温热的茶水顺着食道流入胃部,身体似乎也随之苏醒,姚姹舒了口气,思绪回笼。
她看了看周围,除了这个火堆,不远处还有其它火堆,人们都在各自活动。
姚姹问:“她们开过会了吗?”
文姝往锅里丢入一把面条,耸耸肩:“不知道,我去找她们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她们基本都不怎么开口,好像每个人都会心灵沟通。
“就算她们开会了,我们也没办法知道。除非她们告诉我们。”
姚姹揉了揉头,说:“那个害我们晕倒的变异植物怎么样了?”
文姝说:“是株曼陀罗,她们舍不得毁掉,把它移植到箱子里,放到下风向的位置。”
姚姹说:“哪里来的曼陀罗,又是怎么变异了这么多人都不知道的?”
文姝说:“她们会用曼陀罗的种子制药,阿嬷不小心掉了一颗在地上,在地里的尸体变成营养剂后,种子就变异了。”
姚姹哦了一声,顿了顿,说:“地里的尸体?”
面已经软了,文姝撒入一把青菜,说:“她们觉得是以前的人登高失足,草长在上面挡住了,她们开荒建院子的时候,又刚好避开没发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绿水了。”
姚姹不感兴趣地哦了声:“无所谓了。”
文姝同意地点头,把小锅从火上取下来,将一旁的肉沫浇头淋上去,放在小方桌上。
“吃吧,我们都吃过了。”
姚姹吃着面,天光走过来,和她们说了明天早上一早搬家的事。
包括天光在内的第一批会先和她们搬去巫镇,看过情况之后,余下的人再做打算。
说完,天光就离开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想到明天就能回去,应该也能看到从雨歇市中心回来的姜世娠等人,姚姹说:“不知道阿佑她们明天能不能把姞妍带回来。”
文姝说:“如果找到了她,她有什么理由不来?”
……
最大的理由,就是研究环境不充足。
研究,是姞妍的生命。
十四岁上大学前,她为自己改名为“妍”。
妍,研也;研者研精于事宜则无蚩缪也。【注1】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姞妍觉得她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名”。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改名换姓。
“极妍”,把研究做到极致,是她的追求和理想、希望和期待。
因此,就算巫镇听起来很不错,就算大家都在那里,姞妍还是想留在研究环境更好的酒店。离开雨歇市中心去巫镇,她几乎不能做研究。
没人能劝动她,也没人想劝。
为了保证姜世娠和姞妍在这里会安全,嬴妗越去楼下找姜其灵。
她要用读心确认姜其灵的想法,确认姜其灵不会为了利益或矛盾伤害姞妍母子。
听着嬴妗越走楼梯下楼、敲门,嬴婥通过心灵沟通,给其她人实时播报楼下的情况。
【她下楼了。敲门了。门开了。】
本来,她们准备一起去。不过,嬴妗越觉得这么多人一起去有逼迫少年的慊疑。
为了保持开放合作的态度,她让其她人留下。一对一的谈话更能彰显诚意。
——虽然使用读心似乎没有诚意可言。
嬴妗越敲了三下,穿着浴袍的少年就打开了门。
在少年的欢迎下,嬴妗越进入室内,在沙发上坐下。
“我是姜其灵。”少年给她倒水,说,“你就是女威集团的嬴总吧,经常在新闻里看到你。从西海市跑这么远过来找姞女士,还真是情深义重。”
嬴妗越笑了笑,说:“你姓姜,是姜总的女儿?”
姜其灵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喝着果汁,说:“我姓姜,不代表是姜晏翎的女儿。
“如果恰好同姓就是母子,那姜世娠也可以说是姜晏翎的女儿。”
嬴妗越没听到心声,心中有些不解,她笑了笑,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里的个人风格很明显,不像是为普通游客准备的酒店套间,更像是有固定住户的房间。
“姜水酒店是姜家产业,在这里有个固定房间,我猜你是姜总的女儿,也是常理之中。”
姜其灵放下橙汁,说:
“没必要绕圈子试探我对姜家的态度和看法,我已经脱离姜家,这里不再属于姜家,属于我。”
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和姜晏翎不一样,我不会为了钱权地位就出卖人,你两个朋友在我这里,可以放心。”
还是听不到任何来自少年的心声。
嬴妗越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姜其灵已经起身送客:“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嬴妗越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姜其灵在背后说:“听人心声很不礼貌,你比你女儿,讨人厌多了。”
啪的一声。
门贴着嬴妗越的脚后跟关上了。
*
【越女士惨败而归了。】听到那一声巨响,嬴婥说。
虽然不应该,但她很想笑。
听完嬴婥转述的现场情况,姜世娠说:【姜其灵的能力好像比我们都强,她居然能猜出越姨在读心。】
嬴婥:【越女士肯定半点想听的都没听到。】
姜世娠:【这样的话,也只能相信姜其灵了。】
嬴婥坐在客厅的圆桌前,用食指拨弄着桌上的摆设。
【越女士可不会随便相信别人。更不会随便相信未成年。】
得益于少年时期的嬴婥,嬴妗越认为少年有最丰富的情感和变化最快的想法,她对少年能做出的决定和具有的破坏性有深刻的了解。
她是不会就这样把一个研究狂和心软怪,交给一个陌生少年和少年一酒店的皮骷髅的。
嬴婥的目光落在天花板角落的蜘蛛上,突发奇想:
【不如,我把蜘蛛留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