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真的能杀了他。魔术师心里飘过这样的念头，却在下一秒“咔嚓”自行折断右手并借此间隙强行脱出束缚。
游息被他接踵而来的一脚踹了个仰倒，堪堪稳住身形，骨骼的碎响在体内感知得尤为清晰。
魔术师垂着负伤的手，西服蹭上大片的白色粉末，他状似感慨：“真可怜，就是因为你这种可笑的怜悯心，你的父母才不得不……”余下的话化作毫不掩饰的嘲讽。
肋骨断了两根……
游息面无表情地擦去嘴角的血，眼神已然冷了下来。
他本来是一副凶戾长相，随便看人一眼也像是要杀人全家，在异国时因此惹了不少麻烦。回国后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做出改变，于是才去学着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无时无刻都温和闲懒的笑面，这才让人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而当此刻他收敛了所有的散漫，就像是华美皮革下的的宝刀蓦然出鞘，露出寒光冷射、杀气四溢的内里。
不知内心经过一系列怎样复杂的变化，游息忽然又笑了下，刚刚的锋芒快得仿佛错觉。
野狼呲着牙，却只是懒懒地打个哈欠。
他最终戴回了那张笑面，讥讽难言：“打不过就废话，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言罢，游息再度攻了上去，魔术师几乎是被他压着打，每一下都往伤处、痛处、脆弱处出手，招招狠厉，后者被他揍得口鼻喷血几无还手之力。
嘭！嘭嘭！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建筑再度倾塌，游息被冲天气浪掀飞，身体在落地后犹翻滚出一长段距离，眼睛只差毫米便要戳到一根裸露的钢筋上。
一双小手悄无声息抚上后脑，是那个小朋友，游息十分自然地转身：“没事……咳咳”身体显然不会帮他圆谎。
想要一头把人摁死的小朋友默默收回手，背在身后纂成了愤怒的铁拳。
可恶，被发现了……
游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凭实力躲过了一次背刺，爆炸将距离最近的建筑轰作断壁残垣，电灯尽数熄灭，头顶没有明月，只有不远处火光烛天。
再度激起的烟尘蒙人口鼻，游息将小朋友收拢进怀里。
尚存的高楼落地窗前依稀现出两个身影，游息眼神一凝，迅速往前进了几步。
上方，魔术师目光阴沉地盯着底下移动的黑点，旁边是他前来接应的同伴。这位同伴声音冰冷，听不出感情：“你做得太过了。”
魔术师没有回话。
“凶犯有同伙，注意防爆排查……”
“A组确认无误！”
“B组就位。”
“……北门入口可以通过……”
消防铃声由远及近，最顽固的一层火墙终于被攻克，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鱼贯而入，防爆队仔细勘探每一处可疑地点，强光探照灯巡视现场，众人很快便发现了高楼上的凶犯身影。
砰砰砰！！
枪声撕裂夜色，园区外人群发出恐慌的惊叫，更有不怕死的已经举起手机悄悄录起了视频，模糊的镜头中只能看到严阵以待的制服特警以及依旧浓烟滚滚的沉暗苍穹，道路拥挤难行，警方严厉呵斥好事者。
咔嚓，咔
钢筋折断的细微声响淹没在枪声里，现场难以察觉，然而入口处的年轻民警却惊恐地发现高楼顶部已经倾斜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要倒了！”
“楼要倒了——！！”
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云霄，高楼应声倾塌直直砸下，尚未来得及靠近的众人光速后撤，至于早已深陷其中的游息只能一手拎起伤员一手护着怀中迅速前冲。小腿中了一弹，而他已无暇理会，只在踉跄之后用力一甩将手里的伤员陀螺般送出，随即他旋身压低身体将怀中人死死护住，也正因此，他的后背则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嘭——！
黑楼吞噬最后一丝光亮。
动静之大连大地都为之一颤，原地只剩满目残垣，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游队……”被人从死神阴影下送出的伤员昏厥过去。
“……”
高楼倒成狰狞怪异的三角形，而就在三角形最高处，魔术师漠然地扫过底下建筑的惨状，小丑则在一旁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可惜他喉咙漏风，说到一半就只能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
两人状态都算不上好，底下警方端着喇叭谈判：“你们已经被包围……”
“不要再负隅顽抗……”
“你们已经被包围！”
黑洞洞的枪口向上，对准凶犯。魔术师勾起唇角，今夜之后终于有了些许欣慰：“蠢货。”可惜他已经没空在这里耗着。
谁也没有注意到，废墟底下，本该埋葬两个人的地方被倾倒的高大钢架圈出了一小片三角区域。
后背已经疼到失去知觉，伤口混杂沙砾碎屑，每个微小的移动都仿佛上刑，小孩害怕地缩成一团，游息摸过从伤员身上卸下的步枪，他将枪口弹出，尽量安抚着人，声音一缓再缓已经轻到不可闻：“别怕……”
随即扣动扳机。
“只用眼睛瞄准可是不够的，”射击课上，鹰眼教官扫视过每一个学生，教学用枪在他手中如臂指使，“你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极寒酷暑暴风雷电……你们会受伤、会流血，会濒临死际，那个时候光靠眼睛可救不了你们。”
子弹高速旋飞，随即是没入躯体迸出浆液的声音——
“这个时候，利用你所有的一切，找到他，击败他。”教官在游息耳边低语，是极难得的手把手教导，“扫清障碍。”
扫清障碍……
游息眼皮沉重，下意识想要反驳，惚间却只听到一声近乎绝望的惊叫。
上方，最后一发子弹碾碎了凶犯的高傲。子弹径直冲着魔术师而去，却在零点几秒的间隙里被他的小丑同伴挺身拦截。
砰，子弹穿透太阳穴，弱点被人一击命中，漆黑瞳孔在瞬间睁大，这个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的怪物彻底失去了生机，也就没能听到向来高傲冷淡的同伴那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唤。
“……”
好吵，意识消散的前一瞬，游息脑子里划过这么一个念头。
.
三日后，医院
游息一睁眼就是盛假假那张见鬼的蜥蜴脸冲他吐舌头。
“……”
蜥蜴感知到杀气，当即刺溜一下蹿回了它那不靠谱的大爹身上，盛真真则满脸惊喜地看着醒过来的游息：“呜呜呜游哥你终于醒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干饭都没力气了嗝……”
“知道的是我醒了，不知道的是我死了。”游息半坐起身，看着头顶蜥蜴一脸鼻涕眼泪有碍观瞻的组员，最后一次为团队的未来感到担忧。
盛真真嘘寒问暖：“游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要不要吃个苹果？”
游息比了个停的手势示意他打住，又问：“那个小孩怎么样了？”
“小孩，什么小孩？”盛真真满脑袋问号，“什么时候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蜥蜴甩着冰冷的尾巴，游息这才发现它身上穿着套颇为精巧迷你的白大褂，脑袋上的呆瓜帽也换成了红字十字架装饰。
“……”
游息扶额，刚想说什么，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盛真真乐颠颠跑去开门，见到来人顿时眼前一亮：“黎队！”
“我来的应该还算凑巧？”被唤作黎队的男人语带笑意，“玩儿去吧，我跟你们游哥说点事。”说着屈指弹了下盛假假的限定新皮肤。
房门再度合上，黎元礼节性地慰问了几句：“恢复得怎么样？会不会有后遗症？”
游息眉头一挑：“还不错，明天就能去城东工地上岗搬砖。”
“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一理清头绪就过来找你了，够不够意思。”
两人闲谈几句，气氛已然活泼不少，于是言及正事。
“魔术师逃了，那座歌剧院也被烧了。”黎元翘脚坐在陪床椅上，从外表来看28岁的他和38岁的他似乎毫无区别，那张脸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够接管市刑侦大局的样子，然而他又确实做到了，且做得很不错。
游息一顿：“歌剧院？”
黎元：“对，几乎是和乐园同一时间起火，只不过当时大半人手都在乐园那边，等发现的时候火早就已经灭了，得亏那地儿偏僻，当夜还下了大雨——哦，就是你晕死过去之后。”
他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游息显然熟知对方性格，此刻静静等待着后续。
“魔术师还有一个同伙，不是小丑，那玩意被你一枪爆头死得透透的。他那个同伙有点问题，具体的你该去问周……”黎元回忆着文件上的内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对了，刚听盛真真说你在找孩子？”
话题转折得过于生硬，游息眨了下眼睛，识趣地没有追问：“是，我在现场救下一个小孩，大概四五岁，灰扑扑的看不清样子，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还在我怀里。”
黎元：“现场并没有发现小孩，搜救队把你拖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任何人。”
“……”游息表情仿佛被冻住，“和我同一批进入的武装人员应该有看到。”
黎元坐直了身形：“我派人去调查……算了，我亲自去一趟。”本就复杂的事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黎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作为市刑侦大队队长，出趟远门回来积压的事情就能把他砸死，更何况是这么大一起案子揉在一起，但凡一个处理不好他这顶帽子都别想要。
至于游息，伤患暂不在考虑之内。术业有专攻，本轮最大的黑手已经暴露，接下来的案件善后等一系列事宜自然不在超管局范围之内。
……本月度市刑侦全体同事齐齐流下了苦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