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有时候远比人类难缠得多。
人类受生理、心理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会疲惫，会消极怠工，机器却不会。
机械生命没有情感，只需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就可以不休止地工作，直至能源耗尽、中枢损毁。
不知逃亡了多久，通道尽头是一处三岔口，身后不远则是狗皮膏药般紧随而至的防御机器人，不久前还在前面的野田、鸣山已经不见人影。
只犹豫了半秒，径直冲向最左边的路口。
最前方的防御机器人却在距离路口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连带着后面一长串机器人堵死在通道里。几秒钟后，系统发出提示：
【权限不足，无法入内！】
【警告！权限不足，无法入内！】
电子脑袋中作为眼睛的部分闪烁后归于平静，防御机器人僵硬止住动作。
三岔路旁的墙壁某处反射出机器运转的红光，原来上面竟嵌着一块与墙壁同色的钢板，只依稀能看出开头几个字母：Poseid……
.
路口之后空间豁然开阔，防御机器人被远远甩在身后，视野却变得昏暗。幽绿荧光明明灭灭，成排实验胶囊陈列有序，一眼望不到头。
——游息面色剧变，遗忘的梦中场景骤然清晰起来。
温度被刻意调低，寒意侵入骨髓。
视线寸寸逡巡，特殊序列的编号、胶囊中形状怪异的生物体、反光的碎片、拐角阴影处流淌的不知名液体，以及……倏地回身，只对上一双无辜的眸子。
正是少年。
少年用眼神询问他在做什么，游息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我好像到过这里。”
“！”
眼看少年几乎快要炸毛，游息扯了扯嘴角：“开玩笑的。”
“走了，去找人。”
号称人类正义阵营的记者头头，可别半路摔死了。
现实和梦境到底还是有区别，角落处的巨大胶囊从底部碎裂，内里半粘稠的绿色液体流泻而下，逐步蜿蜒到更为昏暗的远处。
胶囊碎片材质特殊，反射出异样的光芒，混杂在一片幽深流动的绿色中竟仿佛苍茫宇宙，向世人展露静谧的一角。
少年神色如常，亦步亦趋缀在游息身后准备绕过这一小片区域。
然而游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伸手触碰胶囊破裂的锋利边缘，这是一种新型技术材料，能够抵御各种外力侵蚀、承压力极强，如今却被用作封存生物样本。
“你说这里面的会是什么？”他的疑惑来得如此自然。
这是单个将近十米的巨大胶囊容器，再加上周围陈列馆般琳琅满目的生物——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然演化的造物还是科学家疯狂实验的结果。
前者只是怪诞、恶心，后者则是公然违背社会伦理。
那么，这只从人类重重封锁下逃离的，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这个思路往下，任何的猜测都令人不寒而栗。
头顶，管道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庞大的物质温床，为这些狰狞生物供给营养。
游息问出这个问题也没指望得到回应，最后巡视一圈，喃喃道：“这么大一只，一巴掌就能把咱俩拍死。”
揉着因为撞到人类微微发红的鼻子，少年昂起脑袋：“Na.nCuo！”
“什么？”这个词实在拗口，不同于游息所知的任何一类语言，他试着重复了一遍，“Na.nCuo？”
声线自然低沉，每个音节都仿佛浸染在暧昧里，轻佻本性不知不觉已经显露无遗。
“是你的语言。”
少年点点头，表情颇有几分骄傲。
“你说里面的怪物，叫做‘Na.nCuo’？”游息顿时理解他的意思，眉头一松，忽然想起什么。
底座的铭牌被液体浸透，游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实验手套戴上，拂去表面半凝固的黏湿液体，看到三行小字：
编号：G380
**：STYGIO
研究者姓名：谢扶危
第二行开头的文字被磨损得看不清，即便如此，这方寸铁片已经暴露了太多信息。
“谁在那里？！”
灯光一闪，不远处有人出声。游息迅速带人退开，躲在一旁装有双头美人鱼的胶囊背后。
脚步愈发逼近，移动式照明灯映照出沉睡中怪物们森然奇诡的外貌，比之恐怖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两个戴着胸牌的R国研究员，一个戴眼镜，一个长着标志性的人中小胡子。他们显然对这类景象早已见怪不怪，眼镜提着照明灯，有几分不耐烦：“多事！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
小胡子：“我明明听到有声音……你懂什么？STYGIO出逃就已经惹得上面大发雷霆，要是再出乱子，你我就等着被塞进去改造！”
眼镜明显不服：“要不是那个废物，STYGIO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逃走？呸！走后门的！”
两人四处检查了一遍，却都有意无意绕过那个破碎的、属于“STYGIO”的胶囊区域。
“都说了没什么异常，就是你一天天疑神疑鬼……”眼镜骂骂咧咧，搡着小胡子往前，“走了走了，还有下一层呢。”
“md什么鬼运气！一天天值这种破班！”
“嘀——”
另一个入口的门打开，是熟悉的电子语音：“工号H3444，验证成功！请通行。”
眼镜踏进去的同时，一道身影鬼魅般靠近，对准脖颈，只干脆利落地咔嚓一下，两名倒霉研究员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一声，便彻底没了动静。
游息冲少年招手示意赶紧过来，将人拖到隐蔽处，扯下二人身上的工牌、工卡等物，看也未看，随手塞进少年背后的小包里。
——这次是一个印着蓝胖子图案的卡通包，某次超市活动的三等奖礼品。
少年似乎总是把运气点在某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门后视野明亮，过分强烈的明暗变化使得瞳孔骤缩，游息抬头，眉毛一挑，语气淡淡：“哦豁。”
少年学着他的动作：“哦、吼。”
甚至能够举一反三：“完、蛋了！”
背景一片纯白，挡在面前的则是熟悉的防御机器人。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系统激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入侵者，打眼望去这些钢铁机器数量竟是比方才还要多。
然而机器迟迟没有动作，识别程序高速运转。低级人工智障，游息心念微动，将从研究员身上搜出的工牌别在自己和少年胸前。
【识别……入侵者……识别错误！】
【工号H3444！已识别！】
【工号H3443！已识别！】
两名入侵者堂而皇之走向基地深处，直至大门合拢，防御系统都未能发出警示。
中控室内，负责监控画面的工作人员打着呵欠，看到这幕顿时一个激灵，狂摁对讲机：“喂！这里是中控C069！我发现……”
一只手搭上肩膀，工作人员疑惑回头：“诶？阿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诶先别说话，我发现两名入侵……”
话语戛然而止，工作人员脖子一歪，软倒在座椅上。鸣山仓深吸口气，露出指尖藏着的，卡片大小的信号阻隔器，桌上对讲机发出“滋滋”杂音——刚刚那则通讯根本没有就没有打通的可能。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鸣山仓喃喃自语，毫不犹豫将阻隔器插入面前的控制机器。
屏幕当时扭曲一瞬，雪花点占据整个界面，又在几秒后恢复如常。
“最多半小时，阻隔器就会被系统发觉。届时地下基地响起最高警报，防御系统进入无差别攻击模式，核心会在倒计时30秒内自毁。”
他面上浮现出一丝疯狂之色：“五分钟后，整个基地将会在爆炸声中化作齑粉。”
……
地下三层
随着一声拉长的提示音，电梯门大开，记忆中最后一道实验室大门赫然在目，被封口绑住手脚的临时正义联盟头子对来者表示出极其强烈的欢迎情绪。
野田织罗疯狂摇头：“唔！嗯唔！”
你别过来啊！！
游息抱以同样的热情边走近边同她招手：“嗨喽！看来正义使者的福利待遇很一般啊。”
少年跟在身后，面无表情学习：“嗨！”
“…………”
“快躲开！”
几乎是嘴里的布料一扯开，野田织罗就叫道，而后蜷起身体往旁边滚开。
砰砰！高处弹出水桶粗的枪口，对着底下狂轰乱炸地扫射一通，野田织罗一边灵活地滚来滚去躲避伤害，一边痛苦道：“都说了让你不要过来啊！”
枪林弹雨中游息朝少年招手，后者不明所以但捂着脑袋滚了过去。
游息：“……”
这旺盛的学习欲，倒也不必什么都学。
游息将人往上一托、一送，后者在飞至最高点时心领神会，抓住枪口、猛地蹿上，手动将水桶粗的军用枪炮口捏成了哑巴。
野田织罗仰面翻滚时恰好看见这一幕，惊得下巴掉地：“斯国一！”
徒、徒手……
好恐怖的力量。
枪林弹雨暂时休止，游息扶额，眼中划过一丝微妙：“配合得有点过于默契了……好了，下来，我接着你。”
少年往下探了眼，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视线。
“嗯？”迟迟不见人动作，游息抬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啊，你恐高啊。”
完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少年铁青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野田织罗：“……”谁还记得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