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芬开心地给秦贺添了一副碗筷,询问他消失的这些年过得如何。当初突然回来的一家子,后面消失得也突然,那家大门再次打开时,也只见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
旁人经过,也不免感叹伤怀几句。
“你妈妈也在川城?”
秦贺帮着她收拾着桌面,“是的,阿姨,听小鱼说你们也在川城安家了,有空可以和我妈聚一聚。”
看着身穿一身昂贵西服,腕上戴着价格不菲的手表的人拿着抹布擦着桌子,刘慧芬自觉不好意思,连忙让秦贺放下手中的东西,嚎着嗓子吼着楚珣,“楚珣,别整天窝在房里,出来帮忙收拾啊。”
楚珣听到他妈的嚎叫,应声出来,看到站在桌前的人在干嘛,心里一阵嗤笑。
“大老板还会干这粗活呢?”
“我又不是残废,擦个桌子,动动手的事。”
楚珣略过他的身子,走进厨房,看见他妈在洗碗,也没啥给他干的,估计他妈就是看着秦贺动手帮忙收拾,她不过意才叫他出来的。
他把厨余垃圾收拾了一下,提着垃圾袋出了门。
只要他妈在家,楚珣基本不做任何家务活,顶多扔个垃圾,回了老家后,这活就是他每天晚饭后的散步任务。
秦贺见他出门,问道:“去哪?”
楚珣头也不回地回答:“瞎啊?扔垃圾啊。” 不会搭话就别应搭,老是说些废话干嘛?
“我也去。”
楚珣无语:“我就扔个垃圾,跟着干啥。”
刘慧芬在厨房喊了声秦贺,他看了楚珣一会儿,才去了厨房。
村里前几年在桥头修了垃圾站,所以饭后扔垃圾的路上人还挺多,一些人看到楚珣家门口的豪车,以为他家来了大客人,路过的都要往他家门口瞟一眼。
看着楚珣提着垃圾袋出来,好奇问道:“楚珣啊,你家来了贵客啊?”
上高中寒暑假回来的时候,村里人喊他小鱼,他都不搭理,孩子大了,羞耻心、自尊心也变强了,一直小名小名的喊他,楚珣觉得很没面子。
后来村里人才慢慢地改了口,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喊他的小名。
“没啊。”
阿婆又问道:“那这么好的车为啥停在你家门口啊?”
楚珣想着秦贺只是来村子随意看一眼,并不会在村里长待,而且这些阿婆大妈们本来就认识秦贺,消失那么多年的人又重回旧地,保不准她们的嘴里又要说些什么瞎话。
“我们公司老板来这边出差。”
她们一听是公司老板,就没再继续问了。
扔完垃圾,准备掉头回家,看到村里不少人跟他相反,继续往前走,上了堤。
从这里往堤上一望,人是不少,堤上听说是修了水泥路,坡路也宽敞,堤下每天有不少人开车过来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
天空已被黑色浸染,西南上空还有几颗星星遥遥闪烁,几盏红色的孔明灯也慢慢升至空中,向远处飘动。
也就每年过年回来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楚珣摸了摸口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一手捂在烟尾挡风,一手按住打火机,将烟点燃。
他平常很少抽烟,只是一到父亲忌日的那段时间,他的烟瘾像闹钟定时一样,准时提醒他。
齐白下楼扔垃圾,下楼出来,走近一看,楚珣靠着桥栏望着川北堤的方向,一口一口地吐着白烟。
“怎么啦,一个人在这郁闷地抽烟。”
“哈哈,没有,烟瘾来了,就抽了嘛。”
齐白散肩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丸子,额前飘着零散的刘海,身上的棉质睡衣与那张精致的脸看上去十分违和。
“给我来根。”
楚珣递了根烟给他,用火机帮他点燃。
说实话,两个人一起抽烟的感觉确实和自己一个人抽的时候不一样,或许表面上我们都只是被烟瘾催动,心里想着的事也都不一样,但当尼古丁吸进肺里,那股酥麻冲刺头皮的快意是一样的吧。
齐白在他左前侧,也望着刚才他望过的地方,他不看到眼前这个人神情,也许是抽着同一种香烟,看着他的侧影,楚珣觉得齐白此时和他一样有种不明说的难过。
楚珣转身俯在桥栏,隐约能看到家门口前的那个高大的人影。
那次视频结尾秦贺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得,秦贺的意思很明确,默认两人未曾发生一夜之欢,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楚珣真的想逃避,压根就不会呆在WB,他内心也在偷偷地期待和秦贺的相处。
回到村里,年少的回忆在心头翻涌地越发剧烈。
秦贺越主动与他示好,他越害怕,害怕自己身上被点燃的火也烧到秦贺的身上。
楚珣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在纯粹的友谊之下,偷偷地对秦贺藏着情爱之意,他无法舍弃那段友谊,但他也没勇气将自己的爱意表达。
秦贺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哥,你说好朋友相处久了会产生爱意吗?”
齐白被他的问题逗得笑出了声,“怎么,对着我出柜?”
楚珣被问懵了,手被烟头烫到,才回了神,“白哥,你……你为啥这么问?”
“三十多岁的人了,哪个男的会这么问啊,正常情况下一个男的对异性朋友的友谊产生疑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反应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这压根不需要问别人来确定,像你这种男的问出来,大概率是GAY了。”
GAY,是了,自己是,秦贺不是。
齐白的烟也抽完,继续说道:“我的建议是,最好就一直当朋友吧,说出来之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齐白拍了拍他的头,“亲测有效,回了回了,下寒气了,好冷。”
楚珣对他说的“亲测有效”一下子来了兴趣,拉着他不让走,想听详细过程。
秦贺在门口盯着掉头半天,一开始看着另外一个人摸楚珣的头,还沉得住气,后面看到两人拉拉扯扯,心里就开始冒火,拿了车钥匙,往桥头开去。
秦贺到了摇下车窗的时候,还听到楚珣拉着人说:“别啊,白哥,展开说说啊。”
楚珣完全无视他的到来,还在和齐白拉扯。
“上车。”
楚珣:“?”
秦贺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让你上车听不懂吗?”
楚珣被他没来由的怒气搞得莫名其妙。
齐白看着车里的人面相十分熟悉,盯了一会儿,试探性叫了声:“小贺?”
以前秦贺和齐白只见过几次,齐白也算好记性,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认出秦贺。
“白哥,你还认得他啊,啧,你这记忆力难怪一直是学霸。”
秦贺坐在车里,听到他们的对话,脑海里搜刮着关于齐白的记忆,刚才生起的怒意骤然消失,现在心里还略有些尴尬。
“白哥,过年好。”
齐白冷得吸了吸鼻子,“过年好过年好,这是要去哪啊?”
秦贺原本是想带走楚珣,然后带他去堤上放烟花,实现他上次的承诺。
“都上车吧,来的路上,买了些烟花,我刚看堤上挺多人在放,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齐白显然是对上次的烟花瘾还没过够,齐帅去女朋友家拜年,他一个人在家里放烟花也没意思,现在有现成的烟花,人也算够,刚才还被寒意打败的身子瞬间燃起了暖意,上了车。
楚珣不想去,他总在刻意避免和秦贺私下相处,但秦贺却轻易就靠近,让他简直避无可避,现在说不去,实在也太过扭捏,最终还是不情愿地上了车。
楚珣去扔垃圾后,秦贺被阿姨叫过去,两人聊了会儿天,他才知道今天是叔叔的忌日。
楚珣只和他说过叔叔是坐在他的车里,出了车祸。但他不知道竟然是那样离开的,他这才真的明白当初几次拒绝给自己开车的楚珣,心里的苦楚与害怕又怎么能用言语表达出来。
车后备箱打开的时候,齐白和楚珣两个人都有些震惊,看着被塞满的地方,他们俩觉得秦贺都要把整个店里的烟花都搬来了。
楚珣:“你有病啊,买这么多。”
齐白:“这么多烟花,要是能一起放,不得浪漫死。”
秦贺:“还好,不多。”
三个人把车里的烟花抱了下来,还有一包里面放了许多小孩子爱玩的鞭炮。
一大把的七彩摇摇鞭,还有一点燃会叫一声的哨子鞭,星光水母,蝴蝶飞飞……
“我是真没想到你还爱玩这个。蝴蝶飞飞~”
秦贺拿的时候看都没看名字,店里的老板给他抓的,说小孩大人都爱玩。
“老板说很好玩,你试试。”
28岁的楚珣有一种自己是小孩子被人哄着的怪异感。
堤上从西到东一片,都闪着花火,漫天的烟花给黑色的天空点缀着层层星光。
楚珣拿着烟花棒和齐白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有路过的小朋友露出羡慕的声音,吵着爸爸妈妈说自己也想玩。
小孩子加入他们,用笑容感染着所有人,秦贺也笑得开心,秦贺打开手机将此情此景录了下来。
还特地发了朋友圈,文案是【愿岁岁年年……】
愿岁岁年年人相同。
齐白玩得太开心,对着河堤树林大声畅吼,“新年快乐啊!”声音响彻对岸,回音不断。
堤上其他人似乎也受到他的感染,喊起了各种祝福的话语。
“希望父母身体健康!”
“希望考试及格,每门都不挂科!”
“我要努力赚大钱,谈个甜甜的恋爱!”
……
“XXX,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XX,我们以后一定可以考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的!”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这个相同的地点,必会勾起某段不愿提及的过往。
【秦贺,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一辈子。】
【真的一辈子吗?】
【真的。我不会骗你,永远。】
如果现在他真的还是小孩子的话,那么他一定有勇气用这个简单却不牢靠的承诺圈住秦贺的,圈他一辈子。
但是手中熄灭的烟花棒都在告诉他,消失了的东西回不来,哪怕是消失了的秦贺,他回来了,也不再属于自己,更何况,楚珣从没拥有过这个人。
能够保住这份失而复得的友谊已是不易,就让从中暗自滋生的爱意随燃起的烟花逝去吧。
楚珣丢掉熄灭的烟花棒,忽地像其他人兴奋地蹦跳起来,抱着齐白,“白哥,新年快乐,万事顺意啊!”
松开齐白后,他轻快地跑到靠在车门的秦贺面前,也给了他一个又大又紧的拥抱,“秦贺,新年快乐,越来越好。”
秦贺觉得此刻的拥抱,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那个跨年夜的拥抱,诞生的暖意又一次在他心头环绕。
齐白在一旁远远看着他俩,一副明眼人的模样,摇头叹气道:“真令人羡慕啊,新年快乐。”
世界太小,有缘分的人总是能再次遇到,但两者皆没都是一种无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