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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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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漓坐在秋千上,脚尖轻轻点地,让木制的踏板微微摇晃。梦里的风带着海棠花的香气,柔软地拂过她的脸颊。

君溟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搭在秋千绳上,指尖偶尔擦过她的发丝。

“再高一点?”他问,嗓音低沉温柔。

香漓摇头,绣鞋尖抵着青石板:“就这样……慢慢晃着便好。”

她仰头望着天,梦里的天空永远是澄澈的蓝,没有阴霾,没有血色,像是被水洗过的琉璃。

“君溟。”她忽然开口。

“嗯。”

“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君溟的手顿了顿,随后继续轻轻推着秋千。

“下雪了。”他低声道,“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

“那得过好几个月了……”香漓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呢?你……还好吗?”

君溟没有立刻回答。

梦里的风忽然停了,花瓣悬在半空,像是时间凝滞。

“不太好。”他最终说,嗓音沙哑,“你睡得太久了。”

香漓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对不起。”

君溟绕到她面前,半蹲下身,与她平视。他的眼睛依旧温柔,可香漓却在那片深邃里看到了疲惫、痛楚,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执念。

“不需要道歉。”他轻声道,“你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醒来。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等你。”

香漓望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如果我不想醒呢?”

君溟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那就在这里,好好活着。”他低声道,“只要你开心……我可以永远做你的梦。”

香漓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可是……”她哽咽道,“你在外面……是不是很疼?”

君溟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嗓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疼。”

现实中的烛火“啪”地爆开灯花。

君溟从混沌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死死扣着香漓的腕骨。他慌忙松手,却在下一秒僵住。

苍白的指尖正在他掌心微微蜷缩。

君溟浑身僵住,几乎不敢呼吸。

“香漓?”

床榻上的人睫毛轻颤,眉心那道淡金色的裂痕缓缓褪去。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香漓的视线有些模糊,可她还是看清了君溟的脸。

他瘦了很多,眼下泛着青黑,哪里还有昔日翩翩公子的模样?

她的喉咙干涩,嗓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怎么这么狼狈?”

君溟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像是确认她是真实的。

“你醒了……”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真的……醒了?”

香漓望着他,眼泪无声滑落。

“嗯。”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君溟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手臂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

香漓感受到他的颤抖,感受到他几乎崩溃的呼吸,感受到他落在她发间的、滚烫的眼泪。

她缓缓抬手,回抱住他。

“对不起……”

窗外,风雪渐停。

一枝红梅悄然绽放,在月光下,映着雪色,鲜艳如血。

消息如燎原星火,在红墙黄瓦间迅速蔓延。当香漓转醒的消息传来,陆仪华踩着新制的凤头履,发间九凤衔珠钗叮当作响,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寝殿。她一把抱住香漓,珠翠流苏扫过两人交叠的肩膀,泪水洇湿了绣着金线的寝衣。

“你再敢这般吓唬人,我……”陆仪华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着香漓的袖口,“锦欢走之前,还在念叨你何时醒来。”

“锦欢她……”香漓喉咙发紧,望着陆仪华泛红的眼眶。

“北疆铁骑压境,新帝初立根基未稳。”陆仪华松开手,用帕子拭去泪痕,凤冠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是她主动求旨和亲。”

香漓喉头滚动:“还未贺娘娘凤仪之喜。”

“不过是金丝笼里添了把玉锁。”陆仪华唇角扬起苦涩的弧度,鎏金护甲划过绣线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忽然压低声音:“七……陛下登基三月,前朝催选秀的折子都堆成了山。”

香漓望着眼前褪去稚气的女子,昔日灵动的杏眼沉淀着岁月的厚重:“如今宫里诸事顺遂?”

“说来蹊跷,五皇子虽已离世,可陛下批的朱批,下的诏令……”她指尖蘸了茶汤,在案上画出半阙卦象,“倒像是照着兄长留下的棋谱在落子,仿佛一切早有安排……”

“委屈你了……”香漓握住她冰凉的手。

陆仪华反手紧紧相握,凤目泛起微光:“他会握着我的手教我批奏折,会在雷雨夜抱着我讲民间趣事。”她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回眼眶,“哪怕日后他负了我,我也记得他将凤印郑重放在我掌心的模样。”她忽然展颜,凤冠上的翡翠流苏叮咚作响,“这份情意,便值得我赌上一生。”

对面之人沉默良久,终是幽幽一叹:“……从前我便觉得,这凤位你比我更当得起。如今看来,更是如此。”

香漓倚在鎏金手炉旁,苍白指尖轻抚过案头烫金信笺。君溟数月来的真气调理已让她双颊泛起血色,唯有偶尔的轻咳还残留着病痕。

远处传来更鼓声,提醒她君溟下值的时辰渐近。香漓将信笺小心折好藏入袖中,起身披上云锦斗篷。铜镜里,她整理发间玉簪的动作顿了顿,镜中人眉眼间的稚气已褪,唯余风雨过后的沉静。

此刻林府正被官兵团团围住,朱漆大门内哭嚎声不绝。因勾结叛党之罪,林家满门皆被圈禁,只待年后流放边疆。

烛火幽微,香漓推门而入时,林悦颜正坐在铜镜前梳发。

镜中映出香漓的身影——雪衣染霜,眸若寒星,手中一柄长剑泛着森冷的光。

林悦颜的动作未停,甚至勾起一丝笑。

“你迟了三个月。”林悦颜唇边浮起讥诮,“我当你要长睡不醒了。”

香漓面无表情,指尖轻抚剑刃,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既知如此,还敢替萧临传信?”

她抬眸,眼底金光流转。

“他从谋反到入狱,从未踏出皇宫一步。大理寺牢狱森严,唯有你借着探视林大人的名义进去过。”

咒语轻念,长剑嗡鸣,香漓手腕一翻,剑尖直指林悦颜咽喉。另一手掐诀,无形之力骤然捆缚住林悦颜的双腕,将她狠狠按在妆台上。

铜镜碎裂,胭脂盒滚落,殷红的脂粉洒了满地,像干涸的血。

可林悦颜却在笑,唇角染着疯癫的弧度。

“你……好像不怕我啊?”香漓眯眼,剑锋又逼近一寸。

林悦颜仰头,眼中讥诮如刀:“我怕什么?早知你是妖物。”她喉间抵着剑尖,却仍嘶声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杀我?晚了!”

“萧大人数十年的经营,怎会轻易崩塌?慕家满门惨死,真的是意外吗?”

林悦颜声音陡然尖锐:“是你!是你这妖女在背后作祟!若非你搅弄风云,他们根本不会死!”

香漓眼底金光骤盛。

五指凌空一收,林悦颜的脖颈被无形之力扼住,整个人悬空而起。她脸色涨红,却仍死死盯着香漓,从齿缝里挤出嘶吼:

“慕香漓!你这自私自利的贱人!”

“一边吊着五皇子,一边霸着君溟!可你骗不过我!你根本不爱任何人!”

“慕家因你而亡!你才是凶手!!”

林悦颜双目凸出,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却仍拼尽最后一口气厉叫。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没有心……你永远……不配得到爱!!”

香漓手指猛地收紧——却在最后一刻骤然松开。

林悦颜如破布般摔落,伏地呛出大口鲜血。

“我不杀你。”她转身时大氅翻卷如垂天之云,“余生就在流放之地赎罪吧。”

雪已经停了,但风依旧冷得刺骨。

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状的血痕,她忽然驻足。

耳边回荡着那句诅咒般的嘶吼。

你没有心。

“是我的错?”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心脏,然后生根发芽。

“怎么可能,做坏事的明明是他们,我……我只是……”

——只是一时疏忽?

夜风呜咽,像是亡魂的哭诉。

“其实……并非无迹可寻。”

如果我更谨慎一些……

如果我提早预判到他们的手段……

如果我……没有离开慕府……

心脏猛地抽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没有血迹,却仿佛沾满了看不见的罪孽。

如果我没有干涉那么多事?

如果我没有故意接近君溟?

如果……我从未来到慕家?

寒风卷着枯叶从她脚边掠过,像是某种嘲弄的低语。

若不是我当初刻意欺骗,母亲他们根本不会认识我。

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胸口闷得几乎窒息,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仿佛裂开了一道深渊,无数声音从黑暗中涌出——

“都是你的错。”

“是你害死了他们。”

“你违背天道,所以这是惩罚。”

香漓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些声音甩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

长街空寂,唯有心魔在耳畔反复拷问:

“你敢说——”

“与你无关?”

她咬紧牙关,眼眶灼热,却流不出一滴泪。

“我不能再这么想了……”

可越是压抑,那些念头越是疯长。

“真的……不是你的错吗?”

乌云散尽,惨白的月光泼洒而下。香漓仰头望月,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冰面骤裂,碎得彻底。

她做出了抉择。

五更鼓敲破寒夜时,君溟的马车碾着薄雪停在林府阶前。车帘掀起,他看见香漓孤身立在长街尽头,素白斗篷上落满细碎雪晶,怀中鎏金手炉泛着冷光。

“这般天寒地冻……”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却在握住她手指的刹那瞳孔骤缩——那手炉竟比雪还冷,而她指尖温度更似冰刃。

香漓抬眸,眼底流金缓缓沉入深潭:“方才起了杀心。”她望向朱门紧闭的林府,一缕青丝被寒风吹拂着掠过唇畔,“可惜手炉凉得太快。”

君溟解下墨狐大氅将她裹住,新换的鎏金手炉贴着心口煨得正暖:“杀人也要挑时辰。”他拂去她眉间落雪,声音轻得像怕惊碎琉璃,“等开春天暖些,我陪你来。”

远处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香漓忽然将冰凉的脸颊贴在他掌心,呼出的白雾模糊了彼此视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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