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记忆……这些罪孽……都带走。”
最后一道咒印完成时,她看见君溟的梦境里,关于她的部分正在消散。那些一起看过的夕阳,一起走过的长街,一起数过的星辰……都化作了细碎的光点。
与此同时,整个人界关于“慕家五小姐香漓”的记忆正在被一点点抹去,就像沙滩上的字迹被潮水带走。
法术结束时,她的长发已如新雪般苍白。
“护心鳞……”她颤抖着取出颈间那枚泛着微光的鳞片。
“还是我拿着吧。”她将鳞片紧紧贴在胸口,“不该……留下任何痕迹。”
转身离去前,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窗口。月光下,她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愿君前尘尽忘,岁岁长安。”
风吹起她雪白的发丝,也带走了最后一声呢喃。
“若他年陌路相逢,只当……风雪误拂面。”
君溟沉沉睡去,坠入一片梦境。
雾气缭绕中,有苍老声音自远古传来,每个字都似青铜编钟震颤,在他灵台深处激起层层回响——
混沌始判,清浊初分,九天神降,玄衣垂云。
掌覆星汉,袖拢春氲,泽被八荒,德润无垠。
天灾肆虐,八神祭天,半界永夜,万灵沉沦。
独留孤辰,永夜如刀,茕茕万载,空殿听涛。
哀上神之陨落,叹裂缝中生灵,形影相弔,神格何存。
心灯照永夜,铁肩负昆仑。步步生莲印,誓守太古盟。
有此故彼,相续无停,无此故彼,如影随形。
入世历劫,观业分明,因缘生灭,大道无形。
凡尘覆雪,烬里求真,死生皆偈,天意如焚。
九转轮回,忽滞天轮,有女踏光,素衣曳辰。
眸藏千古,一笑缘湮,此即天答,此即道真。
梦境骤然转换。
他成了那个最年幼的神祇,总角之年拖着过长的神袍,跌跌撞撞追着八道身影。
“小木头!”有人用竹简轻敲他发顶,墨香混着那人袖间松木香,“这句该念‘天地有正气’,不是‘天地有正吃’!”温热的掌心揉乱他额发。
练武场上,剑光如雪。有人从身后环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上他手腕:“剑要这样握……”话音未落,剑气惊起满树海棠,落英沾了他们满头满身。
最调皮的那位神君总爱逗他。有次偷偷在他茶盏里撒了盐,见他呛得眼角泛红,反而大笑着将他揽入怀中:“我们小九啊……”那人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带着阳光的温度。
忽然间,所有笑声戛然而止,血色吞没天地。
八道身影接连消散,只剩他跪在空荡神殿中,指尖抠进冰冷玉砖。
“为什么……只剩我?”他嘶吼着,却连梦中悲鸣都咽回喉间。
君溟猛然惊醒。
月光透过纱帐,在锦被上投下龟裂纹样。他怔怔抚上面颊,触到一片湿冷。心口处传来绵长的痛楚,仿佛有人握着钝刀在慢慢旋绞。
枕畔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香气。他无意识地向身侧伸手,却只抓住冰凉的缎面。
——梦里还有谁?
一双为他拭泪的手,指尖带着淡淡的梨花香;一声呼唤飘散在风里,尾音带着哽咽;一抹金色的衣角从指缝溜走,任他如何追赶也抓不住……
君溟突然攥紧被褥,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某种巨大的空洞感攫住心脏,比梦中的永夜更教人窒息。
“我忘了什么……”他对着虚空呢喃。
窗外,一片梨花悄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