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京市难得一见的下雨了,依附在车窗上的小水滴被路边五光十色的招牌赋予了不同的颜色。
傅泽桉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夜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陈特助从后视镜里看见老板心不在焉的样子,试探着开口:
“傅总,今天和沈小姐聊得怎么样?”
傅泽桉的中指屈起,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大腿:
“今天主要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还没有开始套话。”
陈特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还需要约她吗?”
傅泽桉想了想今天两人的谈话,沈溪很是谨慎,能不能套出来还得看运气。
可能得做两手准备。
“不用了,她会主动来找我,你帮我查一下另一件事。”
到老宅时,雨已经停了。
门口的柏油路被淋得湿漉漉的,头顶的树叶不时地往下滴着雨滴。
傅泽桉不太喜欢下雨天,这个时候心情就更是烦躁了。
他开门进去,父母两人都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他知道他们是看见网上的舆论了。
傅泽桉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脸坦然,像是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傅际中看见他更是来气:
“谁让你坐下了,给我站起来!”
傅泽桉没依言站起,仍然坐着,手指还是一下一下敲着大腿。
在被父母从小巷接回来后他就完全活在父母的掌控中。
小时候的他以为那就是父母对他的爱,就行规蹈矩地每一步都按照着父母安排的来。
长大后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爱,所以他没有如父母所愿接管傅氏,而是自己白手起家,创立了嘉莳,为的就是脱离他们的掌控。
但嘉莳成熟后,他们通过身边的熟人不断收购嘉莳的股份以成为嘉莳的董事就算了。
结果他们还想让他和张家千金联姻来巩固傅氏和张氏的合作。
幸好……
想到这儿,傅泽桉停下动作抬头:
“父亲,嘉莳是我自己的产业,当初您并没有给予我帮助。”
傅泽桉这话并不是怪傅际中,而是在提醒傅际中,嘉莳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傅际中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这个逆子!
他和林芸两个人之前这么废死废活地创业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对他严格点还不是对他寄予厚望,他长大了不继承家业也就算了,非得自己创业,还是和酒店管理行业一点边也不沾的食品行业。
现在看见他的公司出问题了,是问也问不得了?
林芸在旁边急忙拍了拍傅际中的背,又从茶几上端了水给他递过去:
“你非得气你爸是吗?”
傅泽桉点到为止,起身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
“劳烦二老操心,嘉莳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先走了。”
他刚走到玄关处,就听见客厅传来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不过也见怪不怪了。
紧接着的便是傅际中带着怒气的吼声:
“走了就别回来了!”
傅泽桉换好鞋,打开门出去,没有半点留念。
——
傅泽桉进办公室时没有看见本该出现的辞呈时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
再看了看不远处办公室里的摆件,也都还在。
“陈特助,给姜总监打个电话,问她为什么没来。”
陈辰满脸问号,老板应该是忙晕忘记了:
“傅总,是您让姜总监停职的。”
傅泽桉还是看着陈特助,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你打不打。”
陈特助马上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把拨打电话界面示意给傅泽桉。
“陈特助?有什么事吗?”
“姜总监你好,没什么大事。”
听见陈辰开口说话,傅泽桉对着他比出口型“开免提”。
陈特助也轻松地get到了,打开了免提。
“只是我今天看见你的办公室没人,想问问你为什么没有来上班。”
姜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语气里并未带有明显的情绪。
“傅总不是给我停职处分了吗?”
陈辰看向傅泽桉,那个表情似乎下一秒“我就说”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傅泽桉没有理会陈辰,直接挂断了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正在进行的通话。
“行了,让公关发布之前准备好的声明吧。”
“关于近期被爆我司任用抄袭职员一事,我司已对涉事人员进行停职处理,具体情况我司正在调查中,调查结果会于第一时间发布在公众平台,请大家不要被舆论所误导。”
张婉清拿着手机念着嘉莳官方微博发布的声明,她只摘了里面最关键的一句,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姜早,嘉莳的声明出来了。”
张婉清帮姜早查到一个关键信息,她到姜早家时声明刚发布不久。
姜早点点头:“我看见了。”
张婉清决定帮帮傅泽桉,于是她开口:
“你听见我刚刚读的那句没,说不定傅泽桉真的也在找证据呢?”
“那天的话你也听见了,不可能的。”
姜早并没有把傅泽桉和汪婷的事给张婉清说,照张婉清的性子,如果知道了多半会直接跑去嘉莳揪住傅泽桉的领子大骂他。
好吧,虽然不知道傅泽桉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把话说得这么绝,但她确实是帮不了他了。
张婉清噤声。
到这一步了,靠别人终归是靠不住的,证据还是她自己去找吧。
想到这儿姜早开口:
“对了,你查到什么消息了?”
“就是就是,差点忘记了。”
“我发现沈溪从晋升为酥韵总监后就把她妈妈从云城接来了,我们或许可以从她妈妈下手?”
沈溪的妈妈,姜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孔。
大学四年,在他们宿舍里,就数他们俩的关系最好,因为沈溪的家就在云城,所以姜早也去她家里吃过几次饭,见过沈阿姨。
她想起她刚被沈溪指认抄袭的那段时间,网上的恶评无数,她也想过要找证据。
有天她依着回忆找去了汪婷家,她想找沈阿姨问问沈溪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蓉打开门发现是她时倒是不慌张,还有点开心,直接拉着她进了门。
那时沈溪还在房间里睡觉,沈蓉去把她叫了起来。
她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姜早时的表情和沈蓉的截然不同。
两人间的不对劲很快就被沈蓉看出来了,她问他们发什么了什么事。
姜早也并没有藏着,直接把整件事告诉给了沈阿姨。
当时沈蓉的表情有一瞬变得让人难以琢磨,很快恢复正常。
对了,那个表情!
当时姜早觉得没什么奇怪,但现在想来,那个表情里似乎带着点心虚……
“姜早,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姜早点点头:
“或许当时她妈妈就知道些什么。”
但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时她若说出些什么,世俗的恶毒便会转向她的女儿。
哪个母亲会不向着自己的孩子呢?
张婉清一下捏住姜早肩膀:
“我一定帮你查到她的联系方式!”
“谢谢你婉清。”
张婉清似乎是很喜欢这个称呼,露出微笑:
“早早放心。”
——
张婉清的速度确实很快,当天下午她就短信了一串数字给姜早。
姜早试探着拨了过去,她不确定沈阿姨会不会接,更不确定沈阿姨会不会答应和她见面。
手机“嘟”“嘟”地叫了两声,电话终于被接听。
“沈阿姨您好,我是沈溪的大学舍友姜早。”
或许是出于愧疚,沈蓉挂断电话后就给姜早发送了时间和地址。
在去的路上,京市又下了一场雨,姜早透过出租车的玻璃窗往外看,幸好她带了伞。
到地方时雨仍旧没有停歇,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姜早先在车外打开了伞,然后在师傅的催促下下了车。
刚下车师傅便驾着车绝尘而去,轮胎扬起路边的积水溅湿了姜早的裤脚。
迷蒙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着,世界被笼罩在一层厚重的水幕中,连远处的景象也看不清。
姜早从包里拿出纸巾弯下腰擦拭裤脚上的泥点子。
拿着伞的那只手因为此时的姿势轻微晃动着,不少雨丝随风飘进姜早的衣领里,姜早不禁缩了缩脖子。
伞骨上突然施加了另一个力量,帮姜早稳住了伞。
姜早直起身,就这么隔着那层厚重的水幕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姜早后来回想,那天哗哗啦啦的下雨声都没有掩过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但是现在的她一看见傅泽桉想起的就是那天他和汪婷的对话。
她推开傅泽桉,让他的手从伞骨上离开:
“不劳烦傅总了。”
傅泽桉拿着方巾想要递给姜早的手也默默放下。
他开口:“姜早……”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早打断了:
“如果傅总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办理辞职的话您大可放心,待真相查明,我绝对不多留一刻。”
说完她直接走了,留给傅泽桉的只有背影。
“傅总”“您”这两个字眼都深深地刺痛着傅泽桉。
他从沈蓉那找到了证据,本想直接告诉她,可她却不想多听他说一句话。
“傅总,您还没跟姜小姐解释清楚啊?”
傅泽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迫使他大口呼吸着。
“可那天何总的下属就在门边,你也是没办法啊。”
刚进门姜早就收到了沈蓉的道歉,她确实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顺利。
谈话中姜早也知道了当年沈蓉脸上那一瞬不自在的表情是因为什么。
两年前的毕业季。
当时姜早整个宿舍的女生都在忙着毕业设计,烘焙专业是云城大学的王牌专业,所以专业老师对毕业设计的要求很高,需要每位同学创新一款甜点。
而国内的几个著名公司也十分看重这次毕业设计,所以拿到这次毕业设计的前三名毕业后就不愁找不到工作了。
所以整个专业的学生都对此特别重视。
姜早和沈溪关系好,两人经常一起交流平时的作业,这次毕业设计也不例外。
沈溪起初确实没有产生歪心思,但是她看了姜早的手稿后嫉妒心开始疯狂滋生。
明明她们是好朋友,明明她也不比姜早差,但是曲萍老师唯独选了她做徒弟。
又想起自己的学号在姜早前面,就意味着自己的答辩顺序在姜早之前。
所以她把姜早的手稿悄悄拿去复印了下来,然后对着复印件在家里“修改”自己的甜点。
而沈蓉在收拾自己女儿房间时就看见了那份属于姜早的复印件和汪婷自己的设计。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这两份怎么一模一样,在姜早找上门来后,她才恍然大悟。
姜早走后,她也换了好多话术才从汪婷那儿得知了真相。
但知道真相又如何,她确实也不忍心断送自己女儿的前程,她只是再三叮嘱女儿这种事不要再做下一次了。
但是她如今知道了女儿又一次用同一件事针对同一个人,她不想让女儿再错下去了,所以她说出了当年被她藏在心里的事。
“沈阿姨,当时的复印件和汪婷的手稿您还留着吗?能不能给我。”
“在你之前,有个自称是你们公司老板的人已经找我要走了。”
姜早愣住了,难怪这么大个京市,她会在这么一个地方遇到傅泽桉。
原来……
他真的如声明所说,
是在帮她调查真相吗?
雨仍然在下着,没有太阳的天空总是昏暗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迈巴赫,就这么在路边停着,被雨淋得彻底。
陈特助一直看着窗外,生怕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