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煋独坐着，他重重地呼吸，控制着自己看向窗外的目光，别看、别看、不能看、不能心软。

他强势地要求着自己，中午有重要的项目要谈绝对不能失控，绝对！

只是，好像一切早就脱离了洛煋的手掌，飞起来、飞远去，又即将剥离洛煋的心脏。

心口一阵紧张的刺痛，洛煋右手握成拳用力地揉着胸口，另一只手去翻找安心丸。

他真的应该重视自己的健康。心脏加速的抖动伴随着疼痛，汗水从额头细密地渗出。

手胡乱地翻着想要快点找到药瓶，打开它，吞下去。

就像当年独自吞下那些肮脏事消化一般。刘婶的整理能力毋庸置疑，很快药就如期下了肚。中药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苦味中似带着一丝甘甜，一颗小药丸就能医好心脏，希望有天能研究出个治疗脑袋的，毕竟傻逼太多。

片刻，洛煋平静下来，心脏也开始安稳，不再疼痛。

又喝了杯水，看看时间确实不能再拖，怕是研究员们已经下班。

得尽快赶到预定的饭店去。拿上车钥匙，洛煋下楼出发。

四位研究员再算上自己，洛煋边开车边打电话定好菜单、酒水。

其中一位研究员年轻时受过不是一般的苦，第一次见面的饭局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于是开口道“一律不要鸡肉。八道菜，三主菜，两个热炒，一凉一汤，主食要你们店的特色饺子。”

“好的，先生。”

“半小时后到。”

“好的，先生，房间是水仙。”

“嗯。”洛煋挂了电话专心开车，茶和酒都带好了，还要恰当地提奶奶，他思忖着，判断事情的成功率和进度。想拿下这个项目还差些什么，要让握住项目的中间人出来张开嘴，这样他才能更放心。

撇开公司为了项目投入多少不说，他想赢，要在这帮老帮菜里站稳脚跟，眼下这个项目就是最好的选择。拿出成绩，才会获得青睐，这个世道，即使你想成为高层的狗也要会摇尾巴，要乖巧懂事，摇得漂亮。这些他早就知道。

不算坏也不算好的成长环境，让洛煋过早地洞察人心。

在奶奶膝下长大，他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但他不恨，至少他们活着，只是不爱自己，没什么好惋惜的。

29年里，一家三口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出生，一次是22岁。

父母之间是否存在感情他并不介意，因为每个人说到底都是自己，从母体出生，到脐带剪开的瞬间他就是独立的人了。风格外喧嚣，敞篷车好像也不怎么好。洛煋的脸莫名地抽动笑了一下。

此刻已经到达饭店，他下车把车钥匙交给门童。

服务人员引领着洛煋进店，“先生，您好·····”

“水仙”他打断服务员的话说道，“您这边请。”一直引领至包房门外，洛煋点点头，示意服务人员到达这里就好。

随着服务人员的离开，他解开西装的纽扣，抖抖肩膀，轻叩两下门，推门大步走入包房，随即响起阳光爽朗的声音，

“各位老师我来晚了。”

包房内，受邀的四位看着也是刚刚落座。

为首的白发老者笑呵呵地说，“不晚，我们也刚到。”

另一位看着年轻些地也附和道“小洛总忙我们可都是知道的啊。”

“都是为了咱们的项目，”洛煋说着，他很像那一骑绝尘的将军，单刀直入。

“快坐，咱们坐下说。”距离洛煋最近的研究员为他拉开椅子。

“老师您太客气。”洛煋落座，继续说道“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原本也该我为各位尽心，奈何项目上公务缠身。”洛煋又补充道“真的感谢各位老师的理解。”说着他双手合十至鼻尖站起身来，虔诚又恭敬地点头。

“洛煋你才是太客气了，我和你奶奶处事多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白发老者率先提到了奶奶，洛煋心下已了然。

“奶奶还特意问您的好，要我带这酒来给您。”两瓶茅台上的年份，正是白发老者出生的年份。

“这怎么好意思呢？”

“您别客气，是奶奶和我这个小辈的心意，孝敬您是应该的。”谈话间，已经开始走菜。

“三位老师我也带了些小礼物，不成敬意，各位一定笑纳。”几分钟这一桌已经是喜笑颜开了。

三巡酒过，气氛祥和。

白发老者向着最年轻研究人员抬了抬头，“书豪啊，你给洛总汇报一下咱们整体的项目进程。”李书豪被点名，第一时间回答“是，乔老师。”说着面对着洛煋“洛总，我和您汇报一下项目进度，目前内部立项已经审批通过。六月正式招标。已经可以申请现场勘查。形成书面文件后，由乔老师合批。”

“嗯，”洛煋眼睛望着李书豪的鼻梁，脑子里却在想项目后续的事。“一定要走招投标？”李书豪看了看乔老师，原则上是的，但他们洛家权势到了哪里李书豪并不知道。

今天的饭局，老师们带上他，不过因为他是干活里面最听话的那个，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乔老师开口，“最后的流程还有商量的余地，你回去先把相关资料准备好。”

“嗯，又要辛苦乔老师留心项目的事。”

乔老师举起酒杯，点了点头“一样的。”

洛煋也举杯示意，项目动起来就是好的，只要水流动，就可以让它去任何他需要的地方。

“书豪，你加上洛总的微信，一会把资料需求发一下。”李书豪重重地点头答应，公子哥的微信没人不想要。

“我加您。”李书豪殷切地拿手机操作，洛煋脸上笑着，满是关切般拿出手机让他添加，他心里快要厌烦死了。“好了，辛苦洛总。”李书豪笑呵呵的，他一低头，洛煋的头像是黑色的。他心里不禁咋舌，这个洛总给人难以名状的感觉。他的亲和，好像隔着些什么。

洛然放下手机，正常这样的饭局，他是不会拿出手机的。乔玉梁这样安排，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他要配合才显得乖觉。

再饮饭局临近尾声。一干人等酒足饭饱，事也谈得差不多。

最后，洛煋把各位老师送上车。乔老师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小煋，”他拉住洛煋的手，“需要资料的相关规范，我让小徒弟传给你。”手拉得更紧了“尽快勘查现场，赵红雨回来应该会接手。”

“我知道了乔爷爷。”洛煋眼神坚定，称呼也变得亲昵。

乔玉梁颇为满意这个小子的表现，他点点头，坐进车里。

洛煋缓缓关上车门，车辆发动，他以九十度鞠躬的姿势，送车辆开出了好远。

洛煋直起身，回到饭店内，打电话喊来代驾。一夜没睡，破事打扰，探听老狐狸的心意，洛煋感到疲乏至极。这时电话响起，看了一眼后，洛煋接了起来。

“喂，”他用手扯松领带，一直装人是最累的。

“煋哥，我今天可到了。你不来给我接风？”

很明显洛煋已然忘记了这件事，“我刚应酬完，我回家一趟。晚上安排你。”

电话那头“你小子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哥们你都不管了？”

“别让老子骂你，找你对象去行么？没了娘们儿活不了的货。”洛煋狠命掐了掐眉心，这一刻，他是真的有点晕。至少回家睡上一个小时，晚上给邹其源接风必然是要搞到天亮。

“行吧，放你回家睡觉。”

不待洛煋开口，电话那头响起嘟嘟嘟的声音。邹其源也怕说多了惹他骂。毕竟这次回来见他媳妇可是带了任务的。

这边洛煋到了家里，奶奶也回来了。饭局上乔玉梁说的话洛煋给奶奶学了一遍。“赵红雨？、老太太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前几年跑去洛杉矶生孩子的那个？”

“啊？”洛煋诧异，他并没有听闻过赵红雨这等事。

“也是，”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品尝着葡萄说道“她当年的也是有本事的。”

话虽这样讲，语气里却满是不屑。“她攀上于指挥，大势要闹个不死不休。”老太太摇头，望着洛煋。

“奶奶，”洛煋紧挨着老太太坐下“奶奶，我不让你操心。”

这话，洛煋从小说到了大。老太太都知道，她只要这个孩子成人就好，其他都无所谓了。

当年大儿子和大儿媳的事在她心里像是一团毛线。

要是不逼迫他结婚就好了、

要是同意那个他喜欢的就好了、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两个孩子没有什么缘分，主意倒是打得定。

洛煋的妈妈老太太是喜欢的，喜欢到现在更是感觉对不起这样好的女孩。

不再见就不见了吧，徒增伤感的事，还做它干吗？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洛煋，一把揽在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因为我才可怜的孩子，奶奶做错了啊，做错了。

洛煋察觉到奶奶突然而至的情绪，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二。一只手摩挲着奶奶的背，“奶奶你放心，你看我们现在多好。”

“都过去了。”

我有您就够了。这句话，洛煋说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