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开题报告答辩时间安排在了三天后。

何知夏最近整天泡在图书馆，早出晚归地修改开题报告。

李木子和乔西搬了回来，有她们的陪伴，宿舍氛围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

日子就这么忙碌地过着。

顾青燃这几天也没有再发给她信息。

何知夏不得不承认，即使他现在什么也不做，也依然能够影响自己的情绪。

这是作为暗恋者的心酸。

正如她不敢开口询问，顾青燃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又修改了3版，何知夏终于拿着开题报告走上了讲台。

开题报告答辩会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答辩老师们提出的问题并不刁钻，只是针对她的研究方法提出了几个建议。

答辩结束后，何知夏与李木子、乔西又聚在了一起。

学院规定研究生要在离校前完成开题报告答辩。

大四下没有排课，这意味着下次见面，很可能就是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了。

一时间，离别的伤感围绕在三人身边。

“乔西毕业后就要出国了，知夏要留在A市，我要回老家。”李木子眼角泛着泪花，她本来就是一个感性的人，这已经是她努力控制后的模样，“咱们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乔西默默泼冷水：“下学期答辩拍毕业照的时候。”

何知夏没忍住笑了出来，见李木子瞪了她一眼，便装作害怕的样子，低头憋着笑。

“对了知夏，你有没有和林老师说你想读他的博士？”乔西问。

何知夏点头：“去年我就已经联系了林老师，申博材料也准备好了，就等过两天正式报名。”

李木子：“我们知夏研究生三年过得堪比高中生，光是期刊都不知道上了多少篇，更别说各种大赛一等奖，她简直就是一个无情的学术机器。要是她当不上博士，那只能说A大也就那样吧。”

乔西不赞同地摇头：“论起学术水平，我当然不怀疑知夏的能力。但博士生的选拔不只是看成绩，还有其他没法量化的标准，我是在担心会不会有人给你使绊子。”

何知夏立刻意识到乔西说的是谁。

她宽慰道：“你放心，关乎前程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手，别人只管来，反正我问心无愧。”

李木子笑着揉了揉何知夏的头顶：“哟哟，我们知夏真的不一样了，我终于安心了。”

何知夏笑骂：“去你的。”

李木子只请了4天假，她明天要赶到A市东区继续上班，乔西不想和吴琳琳待在一起，所以今晚要回家住。

等她们全都离开后，离别的伤感才慢慢淹没她的内心。

她在感情方面，一直是个迟钝的人。

借着消食，何知夏在A大外的商业中心漫无目的地闲逛。

街上十分热闹，她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今天竟然是圣诞节。

许多店铺大都默契地放着同一首歌曲，何知夏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叫做《Last Christmas》。

街边树木的叶子已经全部掉完了，但因为圣诞节，它们的身上全都围上了彩色的灯条，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细闪光亮。

突然，何知夏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她顺着那人的视线往天上看去，只见原本漆黑的天空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左右旋转着缓慢降落。

何知夏从小生活在南方，雪景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雪花降落的速度十分缓慢，造成时间变慢的错觉，霓虹灯的光线让人炫目，自然和科技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何知夏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Last Christmas》已经播放完，紧接着播放起了下一首音乐，听前奏是《Umbrella》。

比起上一首歌，这首歌可能更适合路边约会的小情侣。

何知夏听着音乐继续往前走着。

当第一句歌词响起时，何知夏顿住脚步，呆呆地望着3米之外的顾青燃。

“You have my heart.”

他今天带了一条灰黑色格子羊毛围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显得他本就白净的皮肤越发透明，一阵风吹过，他头顶的一缕碎发调皮地翘了起来，一片雪花像是终于找到了落脚点，转了一个圈恰好落了上去。

顾青燃也看到了她，露出了比霓虹灯还要绚烂的笑容。

然后目标明确地，朝着何知夏大步走来。

冷风被他的身体完全阻挡，何知夏第一次确切地意识到，顾青燃的肩膀比她估计的还要宽大。

他带来了一身带着暖意的洗衣粉香气。

这时音乐里的女生，正在柔声唱着：“You can stand under my umbrella.”

微风夹杂着雪花从他背后吹来，因为他的阻挡，留给了何知夏一片安稳的空地。

“怎么一直看着我？”顾青燃轻声问，他的声音清爽的像汽水开瓶。

何知夏心不对口道：“你的头发上沾了雪花。”

顾青燃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个答案，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弯了眼，微微侧脸，慢慢低头凑近。

“帮我拍一下。”他说。

突然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何知夏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红，她举起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指尖的温度不断升高，轻轻触碰到雪花，便感觉指尖一阵湿润，雪花瞬间融化到了顾青燃的发丝间。

他的头发很软，又很多，让何知夏想起了陆瑶家养着的那只大金毛，它总是这么乖巧地看着自己揉搓它的头，像现在的顾青燃一样。

何知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动到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像是一汪清澈透底的山泉。他就这么与她默默对视，然后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何知夏猛地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顾青燃的头发被她无意中揉乱了。

“对......对不起，我......你......头发它......”何知夏紧张地有些口不择言。

顾青燃随意顺了一下，忍俊不禁道：“没事。”

然后他又低头凑到何知夏面前，露出他好看洁白的牙齿，蛊惑道：“我请你吃饭吧。”

何知夏被他的笑容晃了心神，像是被抽取了全部力气，轻声开口：“我......我吃过了。”

“哦。”顾青燃挑了一下眉毛，笑着说：“那就陪我再吃一点。”

因为节日，大部分餐厅人满为患，光是排队都预计2个小时以上。

顾青燃带着她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在胡同最里面，一间面馆孤零零地亮着光。

何知夏跟着他的脚步走了进去，在靠窗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虽然这间餐馆看着很有年代，但无论是缺了角的桌子，还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上面都被打扫的非常干净，让人觉得有一种好好生活的安心。

“他们家的羊肉汤不错，我给你点一碗吧。”顾青燃顺手接过何知夏的书包，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行。”

考虑到何知夏吃过饭，他除了羊肉汤外，还给她点了两份小吃，味道很不错，吃起来也不占肚子。

菜一会儿就上齐了，一位看着慈祥的老奶奶，十分麻利地将东西端了上来。

他只点了一碗素面，面上来后，他拿着汤勺喝了两口热汤，才小口吃起了面条。

好看的人连吃饭都这么让人赏心悦目，何知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顾青燃的吃相非常斯文，何知夏甚至听不到他嗦面的声音，只看到面碗里的面条在速度稳定地减少。

“怎么了？”顾青燃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浅笑着问她。

何知夏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吃，不好意思道：“你请我吃饭，点的菜比我还少，而且我都已经吃过了。”

“你不用在意，这些小吃我平常经常来吃，味道很好，所以想带你尝尝。”顾青燃向她解释，“况且我今天一天没吃饭，晚上不能吃得太杂，这碗面刚刚好。”

何知夏惊讶地看着他，见他脸色的确有些苍白，声音变得有些着急，“你干嘛不吃饭！”

顾青燃好像很开心，他偏头躲过何知夏的目光，只是侧脸上扬的唇角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本来今天想请一位刚刚答辩完的女士吃正餐，但突然接到了一台手术，所以忙到了傍晚。”顾青燃的眼睛闪了闪，“没想到老天听到了我的愿望，还是让我遇见了她。”

何知夏呆坐在了椅子上，他却像是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神色如常地继续吃起汤面。

心脏要爆炸了，她也要完蛋了。

何知夏低头紧紧盯着地面，她甚至有些喜极而泣。

突然，她的视线被顾青燃脚上穿着的皮鞋所吸引。

那是一双亮面的黑色皮鞋，十分干净，皮面上被刷了一层薄薄的鞋油，看起来主人在出门前对它好好保养了。

想到顾青燃刚才说的那句话，何知夏脑中灵光一现，立刻抬头道：“你计划参加我今天的开题答辩吗？”

“只是很不巧，错过了。”顾青燃的表情有些遗憾。

终于，何知夏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许可，她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顾青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说出来后，何知夏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立刻后，她又担心起接下来可能听到的回答。

何知夏的青春可以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

——狼狈。

她永远穿着领口和袖口变形的校服，深蓝色的布料被洗的发白，衬托着少女执拗外表下难以掩盖的窘迫。

穿着别人捐赠的二手的衣服，她本不应该挑剔什么。

但她真的很想，穿一件领口没有变形的衣服。

所以她很怕，很怕从顾青燃眼里，看到当初敏感又自卑的自己。

何知夏被两股情绪反复撕扯，一股是希望被注意到的期待，一股是源于少女时代的自卑。

顾青燃抬起头，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然后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白炽灯下，炙热的少年气带领着女孩回到了青涩年华。

他说：“你在一场演讲比赛里，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生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