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上没再说话。
熊锦州的房子在村落的边缘,越往家里走,周围的人家越少,宁归竹看着追逐打闹的大旺和二彩,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也很舒服。
他侧头,熊锦州依旧没什么表情,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偏头看过来时,眼神中带着些疑惑。
宁归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嘴角却微微上翘。
目前看来熊家人很不错,熊锦州……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
或许留下来也不错。
宁归竹再次生出这种想法,却比先前更加肯定。
-
先前起床就直面熊锦州,接着又是做饭,宁归竹也没有时间去了解要居住的房子。
这会儿回来没什么事,宁归竹就在家里转了转。
房屋不算小。
在院子里正对着瞧,从右至左分别是半敞的柴屋、厨房、堂屋和卧室。
堂屋后墙的一侧有扇通向后院的门,这扇门的旁边,就是通往厨房的隐蔽小门。同样,堂屋和卧室也有来往的门。
是一个将对外的门窗关上后,也可以自由来往不同生活区域的结构。
穿过堂屋到后面,厕所建设在卧室这端的院落边缘。宁归竹打开门看了眼,唔,是熟悉的老式茅房。
得找个时间改改,这个结构太臭了。
心里想着,宁归竹关上了门,看着宽大的后院,脑海里浮现的是房屋另一头同样宽阔的前院。
转了一圈,熟悉了大概的布局后,宁归竹回到前院,没有看见熊锦州的人影,有些疑惑地环视一圈,看见两只狗从厨房追逐而出,抬步过去。
“在做什么?”
宁归竹走进厨房,闻到了一股苦味。
他正疑惑着,就见熊锦州抬头,说道:“你的风寒药。”
宁归竹愣了下。
熊锦州低头,看着锅里的药,重复娘叮嘱的话,“大夫说要连着吃三天。”
宁归竹的身体确实还不舒服着。早上还病到爬都爬不起来,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就好全乎了,只不过是不打喷嚏不咳嗽,看着状态正常而已。
除了感冒,他膝盖也疼得很。
古代罚跪那可是扎扎实实地跪在地上,时长更是按照时辰计算,如果不是原主伺候的那个小郎跑去说好话,膝盖就这么废了也是有可能的。
宁归竹看熊锦州的注意力全在汤药上,想了下,去搬了条凳子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熊锦州身体僵了一下,见宁归竹坐在身边不动了,身体又缓缓放松,视线落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很好看。
宁归竹没注意他的视线,坐了会儿,又待不住地起身,在厨房里翻翻找找看了一圈,在熊锦州疑惑的视线下问道:“家里的家具,包括农具都在这里了吗?”
熊锦州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宁归竹在他身边坐下,“在想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闻言,熊锦州站起身,大步出了厨房。
宁归竹疑惑探头,见人进入卧室,奇怪地抓了下脑袋,缩回脑袋坐在炉子前。
不一会儿,熊锦州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进来,将其放在桌子上,打开,白花花的银两出现在视野里,“这是家里的银钱,想买什么都可以。”
宁归竹:“……”
他还是嫁了个有钱人啊?
宁归竹对古代银两的辨别力不足,不过白银是称重来算的,他拿了个颠了两下,估摸着大概有个五两。
桌上的布袋里总共有九个大小差不多的白银,还有一个明显小很多的,以及三串铜钱。
熊锦州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房子是爹和大哥出的钱,我买家具花了不少。我日常的花销很大,没攒什么。不过之后的钱都给你,每月一两月钱,应该够我们生活用了,要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宁归竹:“……够了。”
今天柳秋红和王春华说起他们家要添置东西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嘴大概的物价,怕宁归竹去买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价格,被人哄骗了。
因而他很清楚银两的购买力有多高。
想着,宁归竹拿了个五两的,又把一两和那三串铜钱拿了出来,说道:“剩下的你收起来吧,明天我先上县里看看。”
“嗯。”
熊锦州应着,并没有立即将钱收起来,而是在宁归竹身边坐下。
瓦锅里的药熬好了,灶台上烧着的水也热了。
宁归竹端着熊锦州塞来的药喝着,见男人拿了个盆出来,往里添入开水,又舀冷水兑进去,一边兑一边试水温,眉头皱起,神情严肃。
?
宁归竹放下手里的空药碗,正要开口,就见熊锦州将盆放到了他面前,闷声闷气:“泡脚。”
宁归竹:“……”
好怪。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好奇怪。
宁归竹抿唇,脱了鞋袜洗脚。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脱鞋袜时,旁边的熊锦州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村民穷苦,各个有好衣好鞋的情况很少,所以在礼仪方面,并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
但是。
没有那么多规矩,并非没有礼义廉耻。
熊锦州这是第一次看到哥儿在面前褪去鞋袜,而且离得那么近,他还……那么白。
宁归竹洗干净脚后,习惯性地踩着盆沿,准备就这么晾干。
“给你,擦擦。”一块不是很大的布料出现在视野里,宁归竹眨了眨眼接过,朝着熊锦州笑了下,说道:“谢谢。”
“嗯。”
熊锦州垂眸,用余光注意着,见宁归竹擦完脚了,弯腰端起盆出去。
宁归竹的视线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地偏了下头。
怎么感觉像是落荒而逃?
想不通。
宁归竹擦干净脚上的水,套上足袋,又穿上布鞋,拿着擦脚布出去想要洗洗,在厨房门口撞上拎着洗脚盆的熊锦州。
宁归竹见状,想起来他还没洗,又停了下来,侧身让男人进去。
情况调转过来。
宁归竹可没有什么害羞躲避的想法,他坐在凳子上撑着脸看熊锦州洗脚,眼皮渐渐往下耷拉,喝过药后的睡意格外浓郁一些。
熊锦州注意到他的状态,快速洗了脚,随意擦了一把,将足袋丢进盆里,端着起身道:“你先回去睡,我马上来。”
“啊,好的。”宁归竹应了声,准备进卧室的时候,看见桌上的银子,又转身将那些银两抱起来,说道:“钱我放屋里去啦!”
“嗯。”
熊锦州埋头搓足袋。
就穿了一天的足袋并不脏,他很快洗干净,换了盆冷水,洗干净擦脚布,又洗了一遍足袋,将其搭在了院子里的晾衣竿上。
在院子里玩的大旺和二彩追逐着跑过,熊锦州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一手按一只,用力搓了两把后,才抬脚走向卧室。
昨天拜堂后,宁归竹就昏睡过去了,熊锦州当时只以为他是困了,便和衣躺在了旁边,一觉睡到要出门的点起来,这才就发现旁边的人脸颊通红,呼吸沉重,明显是病了。
当时离上值没有多久,他也没等,匆匆跟爹娘说了声,就去了县衙。
成亲的实感在此刻终于显现,熊锦州紧张地深呼吸一口气,走进卧室。
房内,宁归竹已经在收拾床铺了,看见他进来,说道:“那个钱你收起来,对了,有没有其他钱袋子?我明天去县里不好直接拎着钱。”
听着他这自然而然的话语,熊锦州放松下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买东西。”
“咦?”宁归竹疑惑地扭头,“你不去上值吗?”
“可以请假。”
宁归竹闻言,眨了眨眼睛,想了下道:“那也行,那你再拿一锭银子出来。”
他先前拿得少,也是因为担心买的东西多了,带不回来,既然熊锦州要跟他一起,那正好帮忙提东西。
这么想着,宁归竹心里盘算着还要买些什么,床铺铺好,他脱了身上的外衣,上床钻进被窝里。
熊锦州手指摩挲着银锭,见人躺到床上,只留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他不再磨蹭,起身提着那袋子银子,藏在了床榻右下方的地面暗坑里,将石板盖好,熊锦州起身,把剩下的钱放到了床头,跟着脱了外衣上床。
宁归竹早就困了,见人躺下,打了个哈欠道:“晚安。”
“……晚安。”
-
春末的早晨还有些凉。
宁归竹呼出一口热气,看着橱柜里的东西,琢磨早餐要吃些什么。
熊锦州出现在门口,道:“直接去镇上吃吧。”
宁归竹回过头,见男人没有收回话语的意思,重新将橱柜门合上,“正好先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之后也方便。”
“嗯。”
小河村距离县里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熊锦州脚程快,平日里二三十分钟就到了。
今天带着宁归竹一起,他才想着早点出门,要是遇到驴车的话,就可以节省一下脚力,让人坐驴车过去。
熊锦州心里想着,面上却一句话都没说,手里拎着个竹篓安静地走在旁边,时不时会将注意力落到宁归竹的身上,担心他走得吃力。
宁归竹赶着路,完全没注意熊锦州。
这副身体虽然看着白白净净,但到底是给人做奴仆的,身板里的力气不小。又睡了一天,感冒带来的影响也减弱了。
宁归竹又是个从小吃惯了苦的人,赶路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个事儿,除了跪过挺长时间的膝盖有些疼外,他整个人的状态甚至称得上轻松。
驴车晃晃悠悠经过,看见他们俩,吆喝了一声:“那边的小夫郎,要不要坐车啊?”
宁归竹茫然了下,察觉到熊锦州停下步伐,才反应过来这个‘夫郎’是在喊自己,他好奇地看过去,驴车上坐了四五个人,面前摆着大大的箩筐,看着像是去县里卖东西的。
对面。
车把式本来是想招个客,见熊锦州也扭头看来,噎了一下。
他就是小河村人,知道熊锦州在外面的名声有很多都是夸大的,但这捕头对他们而言大小也算个官,尤其熊锦州的名声太骇人,这要是他跟在旁边,之后可不一定还能招揽到车客。
正迟疑间,就见那个漂亮陌生的夫郎问道:“您这去县里要多少钱啊?”
车把式手指摩挲着,也没敢在熊锦州面前胡咧咧,道:“两个铜板就行。”
两个铜板。
宁归竹心里对比了下昨天在柳秋红和王春华那里听到的物价,摇摇头道:“谢谢,我就不坐了,你们先过。”
说着,宁归竹拉着熊锦州往旁边走了两步。
车把式闻言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看了眼宁归竹,架着车过去了。
熊锦州垂眸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腕,抬头看向宁归竹,在对方慢一拍投来的视线中,他低声道:“不多,不用省。”
“我知道不多啊。”
宁归竹回到道路中央,笑着去看熊锦州,“但我更想走路,不可以吗?”
他声音清凉,听得熊锦州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