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熙被问住,用不太灵光的小脑袋想了想,答道。
“喜欢的。”
不光是为了爸爸,他也是喜欢钢琴的。
他喜欢那些复杂难懂的音乐故事,以此来张望世界的广袤,去感受各种复杂又多彩的情绪。
也喜欢音符在手下流淌的感觉,能让他在这所压抑至极的老宅中,感觉到一点点属于他的自由。
那年的月光中,小小的温时熙睁着亮亮的眼睛,对姜权宇问道:“如果我继续弹琴,哥哥还会来看我吗?”
姜权宇听见温时熙的话,两手抱臂,交叉在胸前。
青年的眼神一时隐晦难懂,眼中光粒隐隐晃动,像一个哑谜。
良久后,姜权宇道。
“你得为我而弹,我才会考虑看看。”
温时熙觉得,他从前为了姜言弹琴,现在为了姜权宇,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回荡,答允道。
“好,我为你弹。”
很快,提要求的人再一次得寸进尺:“就只为了我弹。”
温时熙天真烂漫:“嗯,只为你弹。”
温时熙知道,姜权宇已经是个大人,不会把他幼稚的承诺当回事。
可他守着这句话,从那天开始,就只为了姜权宇一个人弹琴。
之后的日子,温时熙除了练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在姜权宇的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跑来跑去。
他总是仰着头,乖巧地喊哥哥,说他真的很喜欢哥哥,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没人惊讶温时熙成为姜权宇的小尾巴,姜权宇身为继承人,本就该是这样众星拱辰的。
可渐渐,众人后知后觉,纷纷讶异,姜权宇对这条突然出现的小尾巴,简直好极了。
温时熙整个人,从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到就读的学校、任课的老师,甚至钢琴家教和调音师,姜权宇都要亲自一一挑过。
温时熙爱吃什么、喜欢的颜色、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哥哥统统为温时熙安排妥当。
姜权宇虽然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这份关爱完全超过怜悯与同情,不光对温时熙千依百顺,就连纤细的弟弟在学校上体育课摔了一跤,亲切的大哥也要从公司开车到学校,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短短时间内,姜权宇用他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和金钱,告诉海港所有人,温时熙是姜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继而,他又用轻行慢走的时光,将温时熙从一只困兽,重新变回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
姜权宇会陪温时熙弹琴,陪他一起默谱子,陪他一起去听演奏会。
每逢度假期,他也会带温时熙一起出去度假,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年幼的温时熙很少开口要些什么,唯一一次开口,是听到同学们聊到在苏格兰骑马的经历。
姜权宇知道后,花了许多心思,从遥远的英国雪特兰群岛,给温时熙买来一只温顺可爱的幼年矮脚马。
有许多个周末,他会陪温时熙一起在马场渡过,一起喂温时熙的小马pony,再把温时熙抱在怀里,抱着他一起骑马玩。
不可一世的年轻继承人,用超乎常理的温柔呵护,实现着弟弟的所有愿望。
时间如白驹过隙,温时熙就这样在众人不解和羡慕的眼光中,被姜权宇一点点呵护长大。
安稳的岁月中,温时熙非常努力。
他为了成为一名足以与姜家匹配、优秀的钢琴家,从没有一天放松过练习。
无论什么样的曲子、多么高的难度、什么无法突破的技巧,他都能一一克服。
不止因为他喜欢钢琴,更是因为他每次练习完,姜权宇都会来到琴房,做他唯一的听众,为他鼓掌、再买各种各样的玩具给他。
钢琴上的小熊玩具,是姜权宇第一次听温时熙自己改编小星星变奏曲时,奖励给他的礼物。
它代表着在温时熙每一次弹琴时,姜权宇都会在琴房陪着他。
一切美好与温暖的环绕,使温时熙坚信,只要他足够认真,他就可以永远在姜权宇身边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
时间用“家人”的名义,将本不可能发生交集的两个人一点点缝合,直至无法抽离。
如果没有七年前的那些事,温时熙也许还在做着这样的美梦。
他仍然是姜权宇重要的家人,仍然拥有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的东西。
海风不断吹来,浩渺的海面在渐晚的红霞中一点点暗下。
温时熙在别墅露台站了一会,捏了捏酸胀的眉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在这样的光线,显得突兀又刺眼。
待眼睛慢慢适应,温时熙轻触拨号盘,打了一串数字出来。
时隔七年,这仍然是十一位他绝不会记错的数字。
温时熙想了片刻,没有拨出,只给号码发去简讯。
“我要回家,我想练琴。”
温时熙知道,医生会原封不动把他的身体情况报告给姜权宇,姜权宇应该没有理由再把他留在这里了。
可温时熙等了半个小时,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黄昏残阳逐渐暗淡,被夜间的雾霭取代。
温时熙坐在露台上的秋千上,腿上一晃一晃,一边在脑子里默喜欢的谱子,一边哄自己荡秋千玩。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出一点不对劲。
浪花在暗光中忽隐忽现,天色已晚,应该早到了晚饭时间,却还没有人来叫他下楼用餐。
温时熙犹豫起身,继而,在他看向露台门口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个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的人,此时正靠在露台门,悄无声息地凝望着他。
姜权宇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身穿一丝不苟的双排扣风衣,黑色的西服套装,到处弥漫着独属于夜色的深邃与安静,深色眼眸被海雾侵染,既幽深又模糊。
温时熙受到惊吓,缓了几秒,开口问道:“……你是鬼吗,干嘛站在那不说话?”
姜权宇:“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温时熙道:“你怎么来了?”
姜权宇不咸不淡道:“我认为我来这里,不需要和温时熙报备理由。”
温时熙听着,渐渐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远处海浪轻涌,像一次次亲吻昏暗的天际。
温时熙重新靠回秋千里,一边晃来晃去,一边声音轻快道:“我老老实实待在你的笼子里,你连面都不露,我一说要走,你就马不停蹄地跑过来……哥哥,控制欲这么强可不好。”
随着说话,漂亮青年软唇不断开合,唇角边始终含着笑意。居家服衬衫领口微张,布料摆动间,与海风缠绵在一起。
姜权宇的目光缓缓下沉,落在那道单薄又匀称的身体上。
温时熙就好像不知道冷,身上浅粉居家服布料轻薄,覆盖在皮肤上,所有身体起伏都清晰可见。
锁骨下方的薄薄胸膛、延绵至性感的窄腰,在布料遮掩下,每道轮廓一览无余。
夜色渐浓间,姜权宇收回目光,无视了温时熙的调侃。
“别玩了,下楼吃饭。”姜权宇道
继而,他一边朝屋内迈步,一边道:“吃完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