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颂安喝醉了,眼前的视线都模糊起来,像是隔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她木讷地盯着竺听然的脸,耳朵嗡嗡的,根本听不懂面前的人在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唯有努力分辨着对方的口型。
“喝醉”“回家”“找人”……她顶多认出来了这几个词。
因为酒精变得昏沉的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词串联起来——哦,她喝醉了,得找人把她带回家。
竺听然的意思是想帮倪颂安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然而倪颂安警惕地护着自己的手机,不想叫外人碰到隐私,她小声嘟囔着:“我、我自己来……”
衢溪橘郡那边的司机是□□班制,二十四小时待命。她只用通知下罗莎琳,让管家安排就好。
屏幕上的字分裂成两半,还在不停晃动,倪颂安搞得不耐烦了,凭着直觉点进私人号中最近的一个聊天框,忽略掉小红点,倪颂安猜测那应该就是罗莎琳。
她编辑好一段话,发给了对面,抛下手机没再看,而是难受地蹙起眉毛,胃里翻江倒海。
【倪颂安:困,走不了,我来接,梧桐街72号是地址。】
另一端接到消息的不是罗莎琳,而是摩黛丝提。
摩黛丝提晚上才跟倪颂安发过消息,讲自己在学校中的趣事,却没有得到倪颂安的回应。对面再发来讯息时,说话缺斤少两、颠三倒四,看得她不自觉拧眉,隐约猜到倪颂安不在状态。
正常情况下的倪颂安怎么可能这么和她聊天。
摩黛丝提复制好那串不知道有没有出错的地址,在地图上搜了搜,是家有名的私人会所,很多老板都选择在那谈生意、应酬。
她前几天偷看过倪颂安的日程,记得对方会参加一个饭局,看来就是在这了。
那倪颂安的情况多少明了了——喝醉酒了。
消息估计也不是给摩黛丝提发的,而是给罗莎琳。
摩黛丝提本应该联系罗莎琳,但她没有,匆忙地换好出门的衣服。她只叫上正在值班的那个司机,和她赶去了会所,接到了倪颂安和竺听然,前一个酩酊大醉全靠侍者看着,后一个意识尚且清醒。
“姐姐,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摩黛丝提加快脚步蹲到沙发旁,表情略有些不满。酒这种东西很伤身体,光是闻着倪颂安身上这股味儿,她都能够猜到倪颂安喝了多少。
“我没醉……”倪颂安喃喃道。
离她最近的摩黛丝提听见了醉鬼的低语,无奈叹气:“好经典的话。”
这种程度,晚上睡觉怕是也不能安稳。
“走吧,我们回家。”她和司机两人搀扶起瘫在沙发上的倪颂安。
路过一旁站着的竺听然时,摩黛丝提好心问了句:“你和姐姐一起喝的酒,需要帮忙把你也送回去吗?”
“我已经叫了网约车。”竺听然情况稍好,不仅帮忙照看了会儿倪颂安,防止对方赖在地上乱爬,等摩黛丝提赶到后还能支撑着自己打车回家。她婉拒了同行的邀请,因为不想和上司再多待,以防醉酒中还会有一种加班的错觉,于是摩黛丝提便没有叫司机送竺听然回去。
摩黛丝提与司机费力地把倪颂安拖到后座,喝得烂醉如泥的人不如清醒时好搬动,摩黛丝提都累得难免喘几口。
她把倪颂安的腿摆好,不让对方随意地岔在座位间的过道上挡路,自己坐在另一边的位置,方便照看倪颂安。
看着睡得安静的倪颂安,摩黛丝提幽幽地在她耳边念叨:“姐姐你明天醒来可一定要感谢我和司机,我们俩把你搬上来可辛苦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闻言笑着从后视镜瞧了眼这对继姐妹,她低声问询:“要开空调吗?”
车内温度有些闷热,摩黛丝提探了探倪颂安肌肤的温度,有些冰凉:“算了,怕她吹感冒。”
司机闻言关上窗户,只留了道小缝通风,顺便升起了车里的挡板。
夜晚的南州灯火通明,即便是午夜,也有大把的人和车在外面活动。
摩黛丝提目光不含感情地扫过窗外的风景,转移到了倪颂安的身上。
后者喝酒上脸,脸颊红彤彤的,大概是胃里难受,哪怕在睡梦中,眉头仍然紧锁,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连摩黛丝提都察觉出这些繁重的工作让倪颂安深陷焦虑之中了。
细缝里吹进来的小风把倪颂安的发丝拨到了眼睛处,因为发梢戳在眼睑与眼睫那块儿,倪颂安不太舒服,微微晃了晃脑袋,但是没能移开戳着她眼皮的头发丝。
摩黛丝提忍不住笑起来,她缓缓伸出手,想要帮倪颂安处理,谁知倪颂安像是感觉到了外人的靠近,“啪”一下拍开了摩黛丝提的手。
倪颂安倒是反应迅速,又接着扒拉开了那簇头发,徒留被打了一下手背的摩黛丝提愣在原地。
她看着手背上的浮现的红印,有些哭笑不得。
为了找倪颂安算账,摩黛丝提打开手机先拍下证据,省得倪颂安醒了之后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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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颂安一大早就因宿醉感到头疼难忍,她脸都皱到一块儿,只能按着头熬过不适。
等到不那么痛,她才睁眼发呆回忆之前的事情——她跟另外几个公司的老板去聚餐,聊到兴头上,倪颂安想乘胜追击,促成合作,便跟她们喝起来了。
其实一开始都只喝的是不含酒的果汁和茶水,后面有个客户来了兴致,嚷着说自己想试试调酒,然后她一通乱搞,桌上没有几个人逃过此劫,个个都被那一杯杯混合酒饮给放趴下了。
想到这,倪颂安的眼神都还木楞楞的,她摆摆头想把那些乱成一锅粥的画面甩走,目光却瞥到了床上的另一人。
“摩黛丝提?”
倪颂安撩开被子,下面果然是熟悉的脸,眼神清明,显然比倪颂安醒来的时间早得多。
不去细思摩黛丝提为什么会在这里,倪颂安更想问另一个问题:“你早就醒了怎么还不起床?”
“姐姐……”摩黛丝提窝在被子里,蓝眸一眨不眨,米白的布料让她看起来像小天使,说出的话却让倪颂安后背一僵,“你还记得吗?你昨天晚上打了我。”
“我打你?!”倪颂安很震惊,不过不是怀疑真实性,而是担心自己下手太重,“疼不疼?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她急得快直接把摩黛丝提从床上薅起来,举着她跑去医院挂号看诊了。
倪颂安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所以也不常喝酒,何况她本来也不爱这玩意儿。没想到醉酒后还把摩黛丝提给打了,倪颂安悔得肠子都青了,欲哭无泪。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摩黛丝提,想碰碰她又不敢伸手,手臂就一直架在摩黛丝提身旁,谨慎地看护着。
摩黛丝提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吓人,喏,我拍了照片。”
递到倪颂安面前的手机上显示着一个人的手背,有很明显的红印,但压根不严重。
“……”倪颂安瘪了下嘴,抓起手边的枕头往摩黛丝提身上丢,“怕是你拍完照片过几分钟就消掉痕迹了吧!吓我一跳!”
“好啦好啦,只是恶作剧一下。休战休战!”
摩黛丝提抓住枕头,模样很是得意:“我今天可是有个大秘密要跟你说哦。”
“什么秘密?”
“我们先起床洗漱,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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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弄得这样正式?”
一下班,倪颂安就被推着来到了餐厅前的长桌边坐下,室内没开灯,只有幽幽烛火,桌面装饰了颇有情调的烛台和鲜花,甚至摩黛丝提还让人点上了香薰蜡烛。
摩黛丝提并未回答,只是将手指放在嘴边:“嘘,这是惊喜,得保密。”
她没去倪颂安对面坐下,而是把座椅拖了过来,坐在了倪颂安的身旁,接着拍了拍手。
紧掩着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让倪颂安意想不到的东西。
倪颂安见到了摩黛丝提从话剧社里借来的那套玩偶服,它以一种奇异的形式出现在了倪颂安面前。
棕色的熊推着一个造型可爱的蛋糕,停在了桌边,它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礼帽,脖子处系着蝴蝶结。
小熊对着倪颂安鞠了一躬,接着从前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音箱,放出脍炙人口的生日歌曲,和着音乐跳起舞来。
“这里面是什么?你雇了人来穿这套玩偶服吗?”
倪颂安歪了歪头,咧嘴看着眼前正在跳舞的这个小熊玩偶,能跳出这种幅度,想必玩偶的扮演者力度和框架都得很大才行。
但谁家专业舞者会跑来穿玩偶服给人跳舞看?
“不是,里面是我做的机器人。”
摩黛丝提摇头,否定了倪颂安的猜想。她在倪颂安的注视下掏出了遥控面板,点了几项,那只玩偶便跳起另一支舞蹈来。
她则拿起推车上放置的生日礼貌,轻轻戴在了倪颂安的头顶,指尖像羽毛一样划过后者的面颊——
“生日快乐,姐姐。”
“许个愿吧。”摩黛丝提看着愣神的倪颂安,催促道。
倪颂安的生日其实不在今天,这是属于原主的诞生日。不同的生日大概是她们俩之间少有的差别。
她垂下眼帘,没有表露出异样,双手交握成拳,神色认真地对着蛋糕上燃着的彩色蜡烛许愿。
片刻后,她吹灭了这些蜡烛。
“祝你二十二岁生日快乐!”摩黛丝提一下子抱住倪颂安,在她耳畔大声恭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