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奥奇坎引路，希巴拉克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他可以确定，奥奇坎这家伙是故意将自己引到这处，地形格外复杂的地方。

监工所画的粗糙地图根本没有这儿。

再一次回到原地，龙兽的嘶叫声更为凄厉，地面微微震颤——恶龙正在苏醒。

时间不多了，希巴拉克迅速冷静下来，视力的削弱严重影响到他的判断力，但是他拥有同样敏锐的嗅觉。

是了，自己手心还有那家伙的血呢。

与普通人类的鲜血不同，奥奇坎的血几乎没有气味，只有一股细微的甜腻，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难怪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

闭上眼睛，鼻息翕动，这一次有了方向。

顺着气息，希巴拉克终于出了拿出地形复杂的地方，见到熟悉的小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路。错不了，气息虽弱，奥奇坎的确来过此处。

走近，听见有人嘟囔：“哎，发了发了，这么多财宝……原来都藏在这儿。哪怕只拿走其中一件回去，我也会变成村子里最富有的人。老家伙可没有理由再数落我没出息了……哈哈哈。”

是昏迷的监工醒了，打开箱子对里面的东西，视若珍宝。

希巴拉克不知他在发什么癫，对一堆沙土神态癫狂，走到他身边，问道：“奥奇坎呢？刚刚来过的人呢？”

监工察觉又有人进来，将珍宝紧紧抱住，生怕他见财生出歹意。

“这是我先发现的，你可不能和我抢。奥奇坎是谁，莫不是那个怪物？刚刚却是来过，吓了我一跳。奥奇坎……呵呵，怪蛇，倒是人如其名。”

他面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极为骇人。

“他干了什么？又去了哪儿？”

希巴拉克不耐，打断他。

“不知道。”

监工见他丝毫没有与自己争抢宝物的意思，拿起闪亮亮的宝石，爱不释手，亲了又亲。

希巴拉克目光在室内扫过，几缸酒水敞开，木箱翻到，里头尽是沙石，几乎和他们离开时毫无二致。奥奇坎又回来一趟，可见里面一定放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脚下又是剧烈地震颤，墙壁上的沙石隐隐有坠落的趋势，这里撑不了多久就会塌陷。

希巴拉克离开时，一把揪住监工的领子，也不能见他在这里等死。

还没走几步，便撞见了成群结队的方格里，它们毫无章法地乱窜只顾往深处逃，并没有攻击两人。

希巴拉克松开握紧的大剑，等到兽潮过后，将监工交给了遇见的人类，头也不回地朝着方格里的方向追去。

这一回，有东西带路，希巴拉克很快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空气中的浓烈的属于龙的气息，提醒着他，距离恶龙的巢穴越来越近。此外，还有奥奇坎的气味……他流了很多血。

洞窟越往下走，两侧是石壁，坑坑洼洼处全是闪着寒光不怀好意的竖瞳，随时等待一个契机来撕咬这个闯入者。

“……是你的朋友吗？既然都到了这里，那便请他进来，说两句话。”

一道人类中年男性的声音，语调却怪异，像是异族的怪物学舌。

洞穴之中回音不绝，震得希巴拉克脑子发麻。

立即，周围的方格里全都行动起来，围在他身后，不断逼近，这是让他继续前进。

一直走到尽头，见奥奇坎定定坐在中空之处的石凳之上，桌上放着个坛子。而他对面不远处漆黑一团，两个灯笼一般的巨大眼睛，发着光。

此情此景，实在是出乎意料，希巴拉克满腹疑问。在龙族眼中，人类渺小而又卑微，为何还会有龙习得人类的言语。

“我没有朋友。不过是个路过的傻子，妄想屠龙成为英雄而已。就算没有他，我也会在今天放走那些人。”

奥奇坎头也不回，对那恶龙说。

巨龙黄色的大眼睛闪了闪，说道：“是与不是都没关系。正好我也想让他做个见证。”

希巴拉克走近奥奇坎，见他一只手垂在一旁，鲜血滴答流了一地，不由担忧地看向他。他刚刚说的话，一定处于某些缘故。

巨龙似乎对希巴拉克这个人类很感兴趣，问道：

“渺小的人类，你认为人和龙什么不同？我知道，在人类部族中，屠龙足以让一个人改变命运。从籍籍无名之辈，变成受人敬仰的大英雄。说起来，还不是为了名誉、财宝和权利。可这些东西，是我们龙族生来便有的，蝼蚁一般的族群竟然会为了这些拼命，真是可笑啊。”

乍听之下，这完全就是人类中年男子的声音。可龙与人的发声器官不同，眼前这个巨龙，只是在模仿着人类发出怪异的音调。

希巴拉克还没开口，一旁的奥奇坎骤然发难，怒道：“住嘴！你这只冷血爬虫，你凭什么用这个声音。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低劣的生物，只会为本能驱使。”

两只巨眼看向奥奇坎，换了个女声。

“好吧，如你所愿。呵呵，这就是你们人类虚伪的地方。”巨龙盯着奥奇坎，他能嗅到剧烈的情绪起伏，真美味啊。

“真是虚伪啊！明明你战胜了他，却不敢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吗？在我们高贵的龙族看来，你的力量已经强于他，那声音该是你的荣誉，你应该高兴，我可怜的半个同族。哈哈哈哈。”

希巴拉克见到奥奇坎双目赤红，这巨龙在故意刺激奥奇坎。

“嗯，我品尝到了愤怒与仇恨，多么美妙的口感。哦？这酸涩带苦的口感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悔恨。真是奇妙啊，人类的情感。可是那天，你是清醒的吧？为什么会有悔恨呢？”

巨龙的声音一会儿高昂刺耳，又有一会儿低沉嘶哑，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苦恼不已，不停地喃喃自语。

希巴拉克刚开始还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可到后面完全听不出了。

“真是苦恼啊，想不明白。他用自己的力量战胜了对手，胜利是多么美味的字眼，就算是人类也该喜悦的……不就是杀死自己的父亲嘛，说明他的力量更强，这不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吗？唉，流淌着我族高贵的血液，却成长于弱小的族群，习得懦弱的思维，真可悲！”

奥奇坎脸上金纹亮了起来，左脸贯穿到右边，脸上原本的深色痕迹已经成了鳞片，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怒火。

“冷静点。”希巴拉克悄悄按住他的手。

刚触到他的手背，希巴拉克就好像摸到一块滚烫的烙铁。他的手还在流血，血流量增大，不能置之不管。

希巴拉克扯下衣角，缠在他手上，勉强止住了流血的伤口。在他耳边轻声道：

“冷静下来我的朋友，不要中了恶龙的计谋。”

靠近后，希巴拉克注意到，他颈边的皮肤也同样在缓缓生出鱼鳞一般的图案。出于好奇，希巴拉克抬手摸了一下。

是柔软的，滚烫的触感。

倒是奥奇坎，金瞳猛地一缩，再一次捉住了希巴拉克的手。

“呃，抱歉。我只是……”

奥奇坎眼神热切，盯着希巴拉克。

“朋友？您称呼我朋友？”

他居然用起了敬语。

希巴拉克不明白，明明自己之前也称他为朋友、伙伴，为何现在反应如此之大。

难道这家伙，在此之前以为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将那两个字只是当作没有意义的称呼吗？

“不要用力，你的手又要流血了。”

希巴拉克知道这家伙力气大，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巨龙依然自说自话，大有和自己吵起来的趋势，希巴拉克已经完全听不懂他在叽里咕噜什么。

巨龙忽然安静下来，注意到奥奇坎的变化，两只黄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

“丑陋的生物，就算能生出鳞片也不要妄想飞上天空。”

这一回，希巴拉克认出了巨龙的声音——前不久赠予他颗粒果酿与干粮的女人。

奥奇坎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愤怒的火焰却骤然熄灭。

他站起身，直视巨龙的眼睛：“你说的对，我人类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那来自远古的伟力。对我来说，只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一直觊觎的东西，似乎有了到手的希望。巨龙不语，黄色的眼睛看着奥奇坎脸上的金纹，掩饰不住的贪婪，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我愿意将它交给你。”

黄色的巨眼激动起来，龙首迫不及待地凑到两人面前，碰出炽热的气息。

“真的？”

只是惊讶于奥奇坎的退让，巨龙相信凭自己的力量，就算他不情愿自己也能抢夺来。

希巴拉克的手瞬间按到剑柄，蓄势待发。即使面对庞然大物，他丝毫不惧。

察觉到眼前渺小人类的警觉，恶龙又缩回去，离开了那团漆黑，迅速爬到两人所在位置的左手边的深坑。

恶龙低吟几句，只见深坑周围亮起一圈铭刻，很快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微苦的芳香弥漫开来。

借那光芒，希巴拉克看清楚了恶龙的全貌，原来那就是所谓恶龙的酒池。

恶龙全身覆盖深灰色的鳞片，反射着微光，体型庞大，四肢强壮而有力，蝙蝠状的翅膀收缩在后背。黄色巨眼不停地转来转去，瞧着奥奇坎，将方才的对话反复回味。

液体浸泡到恶龙的身体，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每当此时，便觉浑身一股暖意，充满了力量。

亲眼看到恶龙如此糟蹋村民们耗费心力的成果，希巴拉克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

“那么，你要如何把它（力量）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