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宫遍寻三日,不但未寻得所失珍宝,身边反倒是多了一只魔灵。
这魔灵乃初见魔君时其手中所托浓雾罩身之魔球,后来不知为何有了自主意识,等到秦钦第二次踏入魔宫,那魔灵便像是认主似的忽地飞旋至秦钦身侧,任魔君如何召唤,也不愿脱离半步。
见它如此执着,银玄便将魔灵赠与秦钦,以酬人界三日引路之恩。
推辞不过,秦钦也只得将魔灵收下。君无忧十分不喜魔灵绕着秦钦欢喜撒娇蹭磨个不停,秦钦便依他要求将之收进功德囊。活泼好动的魔灵进入功德囊中,倒收了性子,变得十分乖顺,只偶尔于囊中滚动两圈,以期在秦钦身上找些存在感。
又寻了三日,依旧无果,秦钦等三人只得向魔君魔后辞行。
银玄银猊没有多留,命大皇子银霏带三人依旧从魔宫秘地中的浮生道出去。
银霏手持魔君圣令,往浮生道上一放,浮生道上的禁制随即消失,秦钦走进甬道,君无忧和龙冥跟着踏入。银霏颔首道别,秦钦还礼,在逐渐恢复的禁制中,三人转身,离开了魔族地界。
甫一踏出魔族海域,君无忧立时大大呼出口气。
“秦钦,可憋死我了,魔宫真的太可怕了。我以后再也不要来魔宫了。”
小狐狸差点被魔族里那黑森森的空气以及黏糊糊的食物折磨得肠胃痉挛。
秦钦安抚地拍他的肩,看眼他,又看眼龙冥,“辛苦你们了。”
龙冥摇头,君无忧握了握拳,振奋精神,“为了你,再辛苦也值得。”
秦钦朝他微微一笑,君无忧被他那笑勾得心痒,喉头上下滚动,情不自禁道,“秦钦,你笑起来真好看。”
笑意加深,秦钦道,“若说好看,无忧你才是世间最好看的那个。”
这话没有半分作假,不论是红发红衣还是白发白衣,君无忧的容貌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乍看滞人呼吸,细看便惑人心神。
恍如春桃盛开,君无忧盯着秦钦,越觉得心快要跳出来,脑海中无法思考,他执起秦钦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喃喃道,“秦钦,我的心跳得好快,你感受到了么?”
掌心下似有数只小鹿乱撞,心随着那悦动热起来,秦钦点头笑道,“感受到了。”
海风吹来透骨凉意,秦钦为君无忧重新理好被风吹散的斗篷系带,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温声道,“走吧。”
君无忧点头,龙冥静静跟在两位主人身后,表情依旧冰冷。
方迈开两步,身后猝然响起一阵金铃声,秦钦脚步一顿,转头往身后看去,便见两道红黑身影正从黑雾漫漫的海域中朝他们奔过来。
君无忧转身一看,撇了撇嘴,“她们怎么跟着出来了?”
等了小半会儿,银星和银芽气喘吁吁停在三人面前。银星对着君无忧一笑,笑容温婉动人,银芽拍拍自己的胸脯,紧张兮兮地道,“阿钦哥哥,快走快走。不然一会儿大皇兄醒了跟父君母君告状,我们就溜不成了。”
两人额上皆渗了层薄汗,看着她二人殷切的眼神,秦钦顿了一顿,随即无奈点头,唤出清离剑,带着银星和银芽飞速离开魔族地界。
按银芽所求,几人落身到与秦钦相遇的碧云城中。碧云城和别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歌舞升平,依旧繁华如梦。
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城中多了许多手托定妖罗盘脸色冷凝的仙门修士。他们一行人几乎每日都会遇到几名修士过来盘问。但由于君无忧妖气随修为尽失,龙冥被秦钦施了避息咒,银芽和银星为魔非妖,所以即使要找的人就在面前,那些修士也无法分辨,问过两句便匆匆离开。
每每这时,君无忧便会笑得得意,“秦钦,他们真的好笨。”
银芽和银星亦点头应和,开怀大笑。
秦钦望着他们的笑,也忍不住微微扬唇笑起来。
平静安宁的生活,似是掺了蜜的水,叫人只觉甘甜可口。只是这甘甜,随着落入腹中,流入心间,慢慢地就化成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
秦钦冷眼遥望夜幕中闪烁的万点繁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这日,几人照常漫步在碧云街道之上。银芽与银星边咬着手里的糖葫芦边东张西望个不停,即使已有所见识,却仍为人界不断涌出的新鲜事物感到惊喜。
秦钦三人跟在她们身后,不时笑应她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行人擦身,又忽地顿足,眼珠子直直地粘在五人身上,直到红衣少女和一身雪白的男子怒目回视,方不自在地收眼。只是脚步虽往前挪动,那惊叹的目光却仍时不时向后飘去。
秦钦和龙冥见怪不怪,君无忧却十分恼怒,“秦钦,他们一直盯着你看,我不喜欢。”
秦钦笑道,“他们是在看你。”
君无忧皱眉不解道,“他们看我做什么?”
银芽回眸一笑,“当然是因为无忧哥哥你太好看了呀!”
银星也红脸点头,视线不敢在君无忧脸上长时间停留。
君无忧抱胸扬眉,朝银芽道,“是吗?可我看他们明明也在看你。”
银芽抬起下巴,娇笑道,“当然啦,因为我也很好看嘛!”
君无忧轻哼道,“好看是好看,就是……”
“就是什么?”银芽凑到他身边,以为他要说自己坏话,冰蓝色的眼珠子立刻警觉起来,金铃漾起危险的乐调。
君无忧笑眯眯看着她,“就是成天光着脚丫,像个小乞丐。”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银芽气鼓鼓地瞪他,“你怎么跟人间哥哥一样坏!真讨厌!”
银星向周围看了看,穿梭青石上的是一双双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绣鞋锦靴,又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抿了抿唇,蓝色的眸子里浮出丝羞惭,忙拉银芽的衣袖,小声道,“妹妹,入乡随俗,我们还是去买双鞋子穿上吧。”
银芽不愿,瘪着嘴道,“三姐姐,那种东西穿在脚上,很不舒服的,我不要嘛!”
银星还要再劝,余光却忽然瞥见空中数道光影闪过,随即一声暴怒响在耳边。
“师尊,就是她!就是她杀了十二师兄、十五师兄和十八师弟!”
下一刻,身穿蓝衫的凌云宗弟子将秦钦等五人团团围住,目光凛凛射向银芽身前的银星,神情怨愤,似恨不能即刻将她杀了泄恨。
周围人群见状,忙四处散开,远远观望起来。
鹤孤生从其弟子身后走来,淡目扫过秦钦一行人,冷声朝银星道,“我凌云宗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却无端伤我弟子性命,何故?”
银星和银芽对视一眼,银芽走上前,疑惑道,“老头,你在说什么鬼话?三姐姐什么时候伤人性命了?”
鹤孤生身侧一弟子咬牙恨恨道,“我亲眼见到她杀了我几位师兄,还能有假?!师尊,休要再与她们废话!弟子请师尊即刻为无辜惨死的师兄们报仇!”说罢提剑朝银星杀去,被秦钦一道剑气隔开。
银星惶惶然看向秦钦,秦钦微蹙眉,上前两步朝鹤孤生道,“前辈,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鹤孤生语气冰冷,“吕钟亲眼所见,有何误会可言?道友如此袒护,莫非与她是同伙?”
秦钦一怔,君无忧扯了扯他的袖子,“秦钦,既然他们不讲道理,我们也不用跟他讲什么道理。”
银星从银芽身后走到鹤孤生面前,颦眉抿唇道,“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姿态柔弱,楚楚可怜,围观群众心不由软成一滩春水,心疑是不是真的搞错,渐有指责声起,却是对着凌云宗弟子而发。
那提剑弟子愈发恨极,死去的十八师弟和他情同手足,如今惨死此女手下,死不承认,还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滔天恨意入魂,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冲了上去。
举剑狠狠刺入银星心口,再拔出,冰蓝色血液如瀑喷洒,银星瞪大了眼,便见那弟子亦同样震惊地瞪大了眼。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
所有人都没料到那名弟子会突然发难。
一声惊叫,银芽扑过去接住银星欲倒的身体,话未出口泪已经流了满面。
“三姐姐!三姐姐!”
蓝色的血液不停涌出,银星泪亦不受控制地滚落。秦钦急忙飞身上前为银星渡送仙元,可不论渡过去多少,那血仍是流个不停。
没有人知道,魔的弱点在心脏。心脏若受致命伤,任修为再高,也难逃一死。
鹤孤生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了一瞬,但见满地蓝色血液,他微沉吟,便立刻有了结论,“非人非妖,是魔。”
此话一出,震得在场所有围观群众往后又退出几米,竟然是魔!百年难见的魔物!
银芽恨红了眼,转头用一双渗了冰的蓝眸盯视那名提剑弟子,金铃声响,红衣翻动,呼吸间已直奔那名弟子而去。
君无忧眼看着秦钦面色越来越白,不由慌了神,胡乱地问,“秦钦,你还好吗?你别救她了,你停手!我不准你救她了!”
冰蓝色的眼睛直直凝望眼前一身雪白容颜无双的人,忍住心口剧痛,在血涌中缓缓开口。
“君……公子,你,能不能……再对我笑一次……”
君无忧闻言望向银星,紧拧眉头道,“你这样,我笑不出来。”
银星血涌如注,眼神却渐渐涣散开去。不知怎么,小狐狸眼里自己涌上一层水雾,泪眼蒙蒙看向秦钦,见秦钦额间虚汗淋漓,唇无血色,那水雾便更浓,渐渐凝成两串水珠,从眼角滑落下去。
与此同时,鹤孤生拂袖挥开朝弟子袭来的银芽,瞬息之间移身到银芽身后,伸手将她擒住,似问非问道,“你也是魔?”
银芽挣扎,却反手被他卸下一只胳膊,顿时惨叫一声,冰蓝色的眸子里泪珠滚滚,恨意却无止无尽。
鹤孤生挟着银芽走到秦钦面前,沉声问道,“道友与魔为伍,何故?”
怀中人已没了气息,秦钦撤回为银星渡气的手,失魂落魄抬起头,淡淡道,“她们,只是在下的朋友。”
鹤孤生垂眸,沉吟片刻,道,“修士与魔为友,不免可笑。”
君无忧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挡在秦钦面前怒道,“他跟谁交朋友,关你屁事!死老头,你快放了银芽!”
鹤孤生目光略过他,朝秦钦缓声道,“凌云宗以伏妖降魔为己任,这魔物,断不可能轻放。万望道友以后交友谨慎,勿再被妖魔皮相蒙蔽本心。道友,珍重!”
一声令下,凌云宗弟子从秦钦手中夺过银星,拖行在地。鹤孤生转身,化光而去。众弟子祭出宝剑,押着银芽离去。银芽于剑端扭头,泪眼向秦钦哭喊,“阿钦哥哥,阿钦哥哥!去找我父君母君!叫他们为三姐姐报仇!”
秦钦怔怔望着消失天际的那抹红色身影,被握在君无忧掌中的手不自觉攥得更紧。
很快,凌云宗擒魔诛魔的消息在人界传开,人们对凌云宗的崇敬更甚。
苦乐子听闻凌云宗数名弟子被杀,亲自前往凌云宗吊唁,顺道向鹤孤生恭贺诛魔之喜。
魔族海域,深海之底。
龙冥护着秦钦和君无忧立在一道半透明黑色禁制前。
秦钦面色虽苍白难看,神情却十分坚毅。他伸出手,轻抚禁制上诡秘魔纹,一股灼骨之感瞬间传入心间。
甫一撤回,便被君无忧握在手心心疼抚慰抽搐不止的手指。秦钦带着君无忧退后一步,看向龙冥,“龙冥,务必尽全力破除禁制。”
龙冥郑重点下头,“主人,你们离我远一些。”
秦钦依言再往后退。龙冥化身龙形,张嘴长吟一声,龙妖威压倾泻而出,海底瞬间变色,一道道似有侵吞万物之力的暗黑色漩涡生出,骇得生活在海底的生灵忙不迭躲到海面。
龙身迅如闪电,迎头朝禁制猛撞上去,一下,两下……每撞一下,魔族海域山摇地动,海水倒倾,海灵奔逃,景象骇然可怖。
秦钦勉力稳住身形,此时他和君无忧的修为都接近于无,仅靠着玲珑宝箱中各种宝物护身方能受住这强大的力量波动。
半个时辰后,在龙冥倾力撞击下,禁制终于裂出一道缝隙,紧接着,如镜子般,哗啦一声,无形碎成满壁残影。
通道开,龙冥化成人形,面容煞白,额上冷汗直滚,身体摇摇欲坠,秦钦忙上去扶住他,龙冥受不住地咳出一口血,望向主人的黑眸却闪着亮光。秦钦心头一痛,从玲珑宝箱中取出最后一粒仙丹喂龙冥服下去,待龙冥纳气调息恢复些元气后,才带着龙冥和君无忧一同走进魔族通道。
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