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鸦雀无声,仅有海面上被风涌起的浪花卷抵而过的声响,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软倒在地的韩无人关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个平和着收回握着冷枪的人身上,赤色的袖口微晃,眉眼含着清浅的温软。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刚杀过人的神态,甚至抬眸和煦的对他们展露一笑,似乎在问他们为什么那么诧异。
日韩双双毙命,即使他们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那两声毫无迟疑的枪响,闷声直接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口,给予了他们冰冷又致命的警醒,无人敢上前。
哪怕是远在数万里之外的联大,也无人出声,绷紧的气氛难耐而焦灼,他们都共同关注着同一个人。
美的脸色最为难看,哪怕是脸上带着的墨镜都不能阻挡一二,从瓷暴露出异常的那一刻起,便没人敢触怒他。
可显然,就算他们竭力维持现状,瓷带来一个又一个的意外,让他们连阿谀奉承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毫不犹豫看的让人心惊,动作不带丝毫迟疑,就连韩的辩解都没有出口,便被瓷一枪击毙。
好似在告诉他们,他不仅不把韩放在眼里,连他背后的美也是同样,就如同映衬了他不久前说的那句话——‘美利坚只要敢来他就敢杀’。
瓷的行为如同狠狠的扇了美利坚的脸,还反复踩在脚底下践踏,全网的直播没能让瓷印上美的标签,倒是让日韩为美代表的一众里外里面子全丢光了。
他们本身的行径就足够无耻,背后阴人也不过尔尔,可笑的是被瓷直接反杀,一枪一个正中眉心爆头而亡,仅仅瞬息的时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美视线死死的盯着画面中的瓷,遮掩在墨镜后的蓝眸忽然微弯,他怒极反笑,松开了紧握的手。
“真有趣啊。”
他没有怪罪日韩的自作主张,亦没有为他们出头的打算,反而对他们‘死不瞑目’的惨状,咎由自取的状态感到讥讽。
他泄出了一丝颤栗的兴奋感,他没想到瓷能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美比起脱离掌控的愤怒,更多的是狂妄的疯意,他原以为先前便是瓷的极限了,没想到他隐藏的那么深。
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他到底还有多少是他美利坚不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促使了他的改变?
美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伸手遮住了自己略带夸张的笑容,眼里迸发的是赤裸没有遮掩的兴味与杀意,他要亲手把促使瓷改变的这个东西挖出来——
在瓷的眼前,是人就杀掉,如果是物件就寸寸毁掉。
到那个时刻,美忍不住舔了舔唇,瓷会不会露出比哭更加绝望的模样?会不会歇斯底里的崩溃?
他不在意是什么东西让瓷改变,他在意的是该用什么办法再次将瓷毁掉,碾碎他的希冀,让他陷入孤立无援之时,唯有他美利坚对他伸出援手。
他只能依附与自己,也唯有选择自己,才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中短暂的失神并未被他人察觉,刚才的异样不是错觉,不是小瓷突然醒来主导了的身体,更像是…与当时他刚从小瓷身上醒来的情况类似。
他眉宇微皱,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松了开来,面色冷淡的看向北京:“都准备好了吗?”
北京僵硬着收回了伸出的手,他避开了中的视线说道:“已经都准备妥当,可以随时离开。”
收回的手忍不住的捏紧,他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不是瓷,他不需要他们的担心。
“走吧,我们回家。”
倏然对方的声音变得不再冷冽,带着清晰可闻的平静与无法遮掩的一缕亲昵。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中,心里不由自主涌上的欣喜,是瓷回来了吗?
北京肉眼可见的脸上沾染了喜色,可视线触及到瓷的身上时刹那间落回谷底,因为眼前的人还是中,回家的那句话也不是对他说的。
中在和瓷对话,这个念头清晰的印在北京的脑海里,视线的愣怔窥探到了中泄露出的少许温和,找寻不到刚才一丝骇人的戾气,却让北京如坠冰窟。
他们被完全排斥在外,不论是瓷还是中,北京从没有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他们永远的被瓷划在了圆圈范围之外,任何人都插入不近他们的关系之中。
中没有发现北京一路的失魂落魄,眼瞧着北京跟着自己进了办公室,中略有不耐。
多希望他们能有点自知之明,没事儿别来烦他和小瓷,可千万别说后悔认错这一类话,他可不吃这一套。
“俄朝那边去打点一下。”
虽然这次没有产生实际上的冲突接触,但毕竟借了人家的力,哪怕他们有一致利益与目的,总归要做好面子工作。
中才懒得去应付他们,对他而言不过是所谓的一次性临时‘盟友’罢了,谁知道下回还是不是站在一起的,不值得他特地去见他们。
北京不是没有发觉中言语中的不耐,他面红耳赤,除了尴尬外更多的难以言喻的羞辱感,中的不在意与自己眼巴巴的行为,让北京无地自容。
房门打开又关闭,打发走了北京,中这才闭上眼睛想让瓷出来,过了好一会也没见瓷有应声。
他心里刚一紧,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从半透明逐渐变得有实体。
中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在看清楚来者的面容后,被轻笑所替代,事态已经明了了。
“刚才就是你上了小瓷的身吧?”他语气微扬,并未有责怪之意,倒是有些调侃。
“事急从权,并非我之愿。”
黑发黑眼的东方人应了一声,他抬起的面容是与中所占据的身躯有着相同的样貌,同样的容颜,比之中要温和,比之小瓷要更加从容。
他的发尾比小瓷的发稍长一些,垂过鬓角落在肩头,被一束明艳的红带松松扎起。
“我叫瓷,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他眼尾微弯看向中,明澈的瞳仁里宛如含着一弯清泉,该是相同的声音却要更加温润缓和。
好似天生便是这么一副温柔的模样,他穿着和小瓷类似的中式赤色的内衫,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稍长的外袍。
本该是深沉而疏离的颜色,繁琐的盘扣与暗藏的绣纹落在其上,精致带着沉疴复杂的厚重感,却因为身着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沾上了古色古香的韵味。
他非常年累积不可形成,非普通人可以模仿,天生引人注目。
中轻哂一声,罢罢手:“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你也是被世界意识拉过来的同位体吧?叫我中或者中哥就行。”
他没对突然出现的另一个瓷抱有警惕与惊讶,显然他们之间有某种不必言说就足够彼此信任的联系,中知道他也是为小瓷而来。
他向来对自己人都是直来直往,中说道:“小瓷的状态不太好。”
说罢他伸出了手,拉开了长袖,露出了半截手臂。
瓷看到上面布着的裂痕,眼眸微暗,他轻声说道:“不久前我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瓷正在消亡,当时便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
“但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无法前来,耽搁了不少时间,没想到已经恶化成这样了…”
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他背后所做的事情一笔带过,耗点心神没什么,重要的是他终于来到这个世界的瓷面前了。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中皱眉说道:“我来了得有好几个月了,这段时间不论是三大产业,还是军事外交方面基本上都比我来之前要增强很多。”
他顿了顿,其实小瓷的实力本来也不差,可诡异的是小瓷的身体状况坏到离谱。
这是中来了这么久,一直索饶在心头未解开的疑虑,他猜想这个答案的源头,定是让小瓷遭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是小瓷自身出了问题。”
瓷拉住了中伸出的手腕,入手的冰冷几乎察觉不到脉搏的存在,他们的视线同时落在那些细碎又沉疴漆黑的裂缝上,在白皙的手臂上格外残酷而带着凋零般妖异的极美。
中忽然笑了一声,他声音轻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知道吗?曾经小瓷怕北京他们发现他身体出了异常,还拿刀割出伤痕,就为了遮掩这些,不让他们担心。”
“小瓷心太软了。”
瓷应了一声,断定了他和中的统一战线,他先前是没有办法像中一样亲自过来,并不代表瓷看不见他们对小瓷的所作所为。
他重复的又说了一遍:“不是小瓷自身的问题。”
瓷抬眼对上中的眼眸,不论是对方暗藏凶芒的眸子,还是瓷自己遮不住泄出的杀机,他缓声说道:“是有人在抽取小瓷的力量。”
话落中的唇角掀起一抹冷笑:“无非是西方那些傻逼里的其中一个,又或者是全部。”
“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人选了,交给我来就好。”
瓷收回手,眉眼微弯含着笑意,他轻缓的声线带着柔和的口吻,却宛如一把寒芒毕露的尖刀抵在喉头思索着该从哪个方向下手,异常的冰冷。
“好。”
就如同小瓷相信中一样,中也同样相信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瓷,他没什么可怀疑与犹豫的。
本来想这个瓷温温柔柔的能不能揍的动人,又想起来刚才这人和煦着一枪崩了韩。
开枪的果决比中还快,他好歹是正当防卫,中心里忍不住咂了舌,乖乖看样子是被小瓷这里的人气的不行。
边想着中将衣袖拉下去,他从不会被伤疤所触痛,是被他们那边西方称为无情无心冷血的利己主义者,可在看到小瓷身上的伤痕时终归不忍。
聊完小瓷的事情,瓷才想起来这位叫中的同位体,恐怕还不知道该怎么联系自己的世界。
“你虽以‘人格’的形式暂时留在小瓷的身上,小瓷在外主导的时候,是可以回归原来属于自己的平行世界中,唯一受到影响的是不能及时接受到小瓷的讯息。”
毕竟都不在一个身体里了,要是在同一个身体里,不论小瓷受到伤害或者是情绪起伏过大,中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一听中就摇了摇头:“要是小瓷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欺负,他不会告状也不会说委屈,我放心不下。”
“我不勉强你,不过之后有我在,要是有什么急事也可以换我来。”
瓷知道中和他同样的护短,既然自己来了,没解决小瓷的事件之前,他同样不会离开,“我恐怕实体不能坚持太久,会像你一样作为‘人格’寄宿在小瓷的身上。”
中眉梢微挑,扫开刚才略微沉重的话题,他语气有点兴奋:“既然你能凝成实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当然,但是坚持的时间不会太长。”瓷眼里带了真实的笑,他肯定的说道。
“一会儿就行,刚好小瓷要醒了,咱们快互相认识一下!”
中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小瓷惊讶的模样了,他说道:“小瓷要是看见我们两个一起出现,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瓷折扇抵在了唇边,同样饱含期待:“我已经等这个时候很久了。”
中听出了瓷的话中之意,他意味深长的与瓷默契一笑,不论是见到小瓷,还是踏进这个扭曲的世界,他们早已等待许久。
一人垂眉轻笑,一人唇角勾起,眼里流转着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杀机。
因为他们就是小瓷的后台,有中瓷在,谁也别想欺负小瓷一丁点。
既然全员恶人,那怎么能少得了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