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哥的动作比中更快,在中瞬间猩红了眼睛时,他拔枪一枪杀了美,而中抱住了小瓷无力下滑的身体。
“小瓷,别怕,我们回来了。”
中的声音透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抖,就连搂抱着小瓷的双手都不敢使力,怀中的人太像一片羽毛,轻的什么都不剩,中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想让小瓷留下。
“我…不怕的。”
瓷张了张唇,声音低微,极近屈居于无,似是最后的气音,衣领下的裂隙在往上蔓延,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话来了,痛意似是达到了峰值,痛及了后的是麻木般的虚无,逐渐让瓷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想告诉他们,他一点都不害怕,中哥和瓷哥就在他的身旁,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只是现在他有些累了,有些…想休息了。
“——小瓷,你说什么?我们在听,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
中哥,在说什么?
瓷竭力想要听清楚中的话语,却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张合,听不见一分声响。
他费力的想要抬起手,去触碰中的脸颊,中哥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慌张的表情,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瓷哥也是,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不用担心的,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们。
瓷试图用最后的清醒回应着他们,他涣散的瞳孔无神却并不无助,直到他看见一只布满黑色裂缝的手被瓷哥握在手心里,那是意识体最后的疲态,碎裂般的花纹有些可怖,却仍然被人珍爱着捧在手心。
他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间了,瓷没有难过,他靠在中的怀抱里,指尖轻轻的用最后的力气勾着瓷哥的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死亡的尽头是新的开始。他是时间长河中顽固的残石,是早该被历史洪流冲走的残缺,他不会害怕,也不会彷徨。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着死去的。
“小瓷…?”
中小心翼翼的看着怀里的人,黑色如同诅咒般的间隙如同在皮下蔓延,蔓过小瓷青紫的脖颈,纤弱的下颚线,停在了他的侧脸上不再动弹。
寂静、却又无法平息的半分钟,是无法言喻的、最为难以度过的时间,直到确认了小瓷还在他怀里好好待着时,确认了他还活着时,中爆发了。
“——是你!”
他清俊的面容承载着盛怒的焰火,充斥着恨意与杀意的视线剑指北京,中一手搂着小瓷的肩头护着他,一手握枪的枪口对准了北京:“是你把他放进来的!”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想那么做!我只是想让瓷回来!”
中的暴怒惊醒了呆滞的北京,因为一切事发的都太过突然了,北京惊惶的摆手,面对骇人的杀意,他第一时间刻在身体里的趋利避害,让他仓皇着逃避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他岂会料到会是现在这般局面,他、他只是以为瓷死了,所以想让美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原来的瓷回来!
他没有做错!他只是想让原来的瓷回来!
可谁知,他做了害死瓷的推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北京看到了瓷脸上的裂痕,看到了另外两个与瓷一模一样的人,看到了他们的恐慌与爱惜,看到了美的疯狂与报复。不必解释,他早已泪流满面,崩溃不已,他都做了何等愚蠢的事情。
“瓷怎么会……死?”
身为与瓷接触最久,时间最长的人非北京莫属,他从未发觉瓷身体的异常,也从未想过瓷会有那么一天,会真正的离开他们:“这不可能…”
他反复着说道,视线死死的盯着瓷昏迷的面容,看到他攀岩上面颊的裂缝,看到他虚弱的容颜,他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给他道歉的机会,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北京无法接受,可呈现在眼前,既定已经发生的现在,无一不在告诉他,他是帮凶。他无法克制的想要靠近瓷,本能压制住了对死亡的威胁,北京惶惶无助,可怜又卑微:“你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求你了,瓷…”
然而在场的没人会在意他的惊慌失措,也无人关心他的悔恨与不可置信,中只想杀了他,面对这等临死了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事的人,与小瓷呆在同一个地方,都是对小瓷的不敬。
在千钧一发之际,中扣动扳机之前,是瓷哥按住了中的手背:“中,你先带小瓷走。”
“这里交给我。”
他对上了中充斥着杀意的瞳孔,微垂的眉眼不偏不倚,脚边是美的尸体,他死在这里,总要有一个交代:“和小瓷一起,等我回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凝固而僵持,预想到的分歧并未出现,是中突兀的收了枪,点头说:“好。”
瓷哥的声音温和,宛若再平淡不过的出门前的嘱咐,唯有中知道,他按下自己手的皮肤有多么冰冷,脉搏有多么激烈。
中没有询问缘由,也没有要求瓷哥给他一个解释与答案,他们身为不同世界的同位体,彼此之间拥有着超乎想象的信赖,他没有犹豫的起身,抱着昏迷的小瓷从北京身侧目不斜视的大步离开了。
正因为如此,中自然知晓现在是以什么为重,愤怒亦或是恨意都可以往后放,他相信内网瓷会救回小瓷。
“别哭了,好吗?”
瓷看着北京泪眼朦胧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中离开,他轻声的唤醒对方,并不是他有多么善心,而是他没有多余的耐心等他哭完。
他拍了拍北京的肩膀,口吻带着安抚与理解,敛下的眉目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是极寒的黑眸:“希望你不要怪中的语气凶恶,他其实是一个挺温和的人。”
“……不,”北京颤抖着唇吐出一个字,他紧紧的握着瓷的手腕,他什么都不顾了,像是抓着最后一块浮木,最后一根稻草,他眼眶通红,紧紧的看着眼前的瓷:“他、他还活着,是不是?”
“当然。”
瓷托住了北京的手臂,将他无力的身体拉起,擦掉了北京脸上哭花的泪水,不难看出他的悔恨,沾湿的指尖滑过他泛红的眼眶,瓷内心却毫无波动,他轻声说道:“在那之前,你需要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只要能救回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衣袖被北京死死的拽着,扬起的面孔暴露出对方的恐慌与祈求,“你能救他的,对不对?”
“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他的,对不对?”
然而眼前与他们当家的,相貌相同的人只是勾唇笑着,慢慢的顺着北京抽泣着痉挛的身体,听他说完了美的打算与计划,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应北京的话语。
“原来如此。”
逐渐恢复平静的北京看到瓷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极近的距离,以及一张与‘瓷’完全一样的面容,让北京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又有些呆愣。
不可避免的,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瓷’濒死般躺在中怀里的画面,每一寸的回想,那个场景,那个画面,都让北京心如针扎,呼吸都带着痛。
他声音干涩:“你…不生气吗?不恨我吗?”
‘瓷’身上的异常应该就是他们造成的,既然他们很早之前就来了,那他们肯定也知晓‘瓷’的处境,知晓他们对‘瓷’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就连刚才,中恨不得一枪杀了他,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瓷还能笑着安慰他…
“是我做错事情了,你不骂我吗?我差点害死他…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快要…”
北京甚至连‘死’这个字都不敢再说出口,他害怕被丢下,害怕他们的无动于衷,更恐惧于失去‘瓷’的未来。
以前,他恨不得瓷死,畅想过很多个未来,包括新任瓷是什么样的,他们一定会很爱戴新任瓷。
可唯独,没有想过‘瓷’死后会是什么样的,意识体的死是一片虚无,只存在于所有人的记忆中,被史书记载,承载着历史的长河,永远成为过去。
那将是会成为墓碑上冰冷的数字,纸张上印着被后世品足论道的荒谬语句,又或许会存在于世人口舌的争论之中的谈资笑料…
他不要这样!
他不要这样!
北京睁大着眼睛,可泪水还是从眼眶里滚落,‘瓷’从没有抛弃过他们,是他们从头到尾都错了。即便真当有别的‘瓷’来时,他还是…他还是爱着原来的‘瓷’,要问为什么…
只因为他是他们唯一的当家的啊,是一同经历过苦难,遭受过最艰难时期,一起相扶相持的同行人,是根深蒂固无法拆散的家人。
中瓷的到来,让北京误以为是外来的瓷占据了‘瓷’的身体,又或者是外来瓷将要替代‘瓷’的身份,可从来没有察觉到‘瓷’的崩坏,他什么都做不到,求到了美的脚下,却是生生害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是何等的愚蠢,又是多么的可笑,为什么直到最后…他还在做错事情,为什么直到最后,还需要‘瓷’来为他们善后。
北京分辨不出来眼前瓷的情绪,即便他一直温柔的、含笑着看着他,他在笑,更像是冷眼旁观北京的演出。
不论是他不断的苛责自己,怀疑自己,悔恨自己,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没有什么好评价与回答的,若是在内网,他们必定熟悉瓷脸上的笑是什么意义,可惜北京不是内网的北京,也不理解瓷微笑的含义。内网美会很乐意告诉所有人,当初瓷看着利比亚也是这个表情,这代表着他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了。
“……去守着小瓷吧,我知道你想和他呆在一个地方。”
省份的意识体永远离不开国家意识体,这是深入骨髓,刻写在灵魂上的羁绊。
“可是…!”
“不必担心中再会怪你,他应当是冷静下来了。”
他和煦却不容拒绝的拿下了北京攥着自己衣袖的手,瓷修饰着的话语,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中现在除了小瓷,根本注意不了旁的。
他们是钳住小瓷最后的两根线,想必中也有所察觉,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小瓷就不会消失,可不消失不等于活着,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的了,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北京呐呐无言,他知晓瓷撇开他的意味,也明白他从内网瓷这里得不到答案与回复,明知道他忧心美被杀死后的结果。
北京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我、我明白了。”
见人离开后,瓷的视线才落在了美的尸体上,意识体身体死亡后,一般在一段时间内便会复活,复活的时间长与短,取决于意识体本身的强大与弱小。
他手中的枪上了膛,先前被瓷爆头的枪洞已经愈合,很显然很快,美便会苏醒。
‘嘭!’
离开的北京听到背后传来的枪声,下意识颤了一下身体,浑身泛着凉意,可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因为这是他无法插手的事情。
瓷移开了枪口,他希望美能多睡一会,不要妨碍自己,所以只好再杀他一遍了。
刚收好了枪,就听两个零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据北京所言,美不是一个人来的,只不过他的跟班们在外等着罢了,按时间,美早应该给他们消息了,怕出什么意外,自然找了进来。
华盛顿显然惊愕于美倒在血泊里,往常那个孱弱的人,站在一侧正含笑看着他们,他打了一个寒颤,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反应。
“发生什么事了?!”
许是‘瓷’一直以来在外薄弱的形象,华盛顿虽然怀疑,但他心中却是不相信瓷会杀了美,只能说…出了什么意外。
纽约不管那些旁的,也不在乎到底是谁杀了美,他钳住了瓷,新仇旧仇一起算上了。
“放你在外面悠闲了这么久,你该不会忘记你的本职工作了吧?”
他笑的恶劣,攥住了瓷的衣领,而内网瓷好脾气的松了力气,他垂眸顺着对方话中的意思说道:“怎么会忘记呢。”
华盛顿架起了美的身体,他看到纽约又在找瓷的茬,忍不住皱了眉:“回去再说,要是他们察觉了,不好交代。”
“啧。”纽约松开了手,瓷顺势装作踉跄了两步,便听到对方命令般的语气:“不要想反抗,这么多次了,每回都要折腾一下不嫌烦吗?”
“好了,别说了,过来帮把手!”
在他们的眼里,就算不束缚‘瓷’,只要拿捏住他的弱点,就不怕他会逃跑,也不怕他会求救。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接下来等待着‘瓷’的是极为痛苦的折磨,但瓷清楚的知道,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