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是最先清醒,也是最先接受真相的那一个,他可以说是除了中瓷外,最先见到瓷重生后的人了。
第一眼他便明白,瓷还是瓷,却也不是曾经的瓷,曾经成为了现在的他沉重而不可磨灭的过去。
瓷…正向前走去,走出深囚他的黑暗与牢笼,走向他们永远都追不上的地方。明明触手可及却无法碰到,他们永远都得不到瓷的真心,他们与他成为了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莫斯科呈给俄的报告上写明了近期美利坚的疯狂,报告被他捏的尽是皱痕,俄知道这是瓷报复的第一步,他同样恐慌,他不知道瓷会怎么报复他当初所做的那些。
没欺负他?
可自己的冷眼旁观与嗤笑奚落,难道不是一种羞辱?
即便俄再自欺欺人,一旦对上瓷那双眼睛,那双与曾经相同,却再也找寻不到过去一丝情感的眼眸时,他便会无所遁形。像是看透了他,眼里没有期待,没有憎恶,没有任何情绪,看的只叫俄溃败。
俄不敢对瓷说出他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感,他认为自己不配,他怎么敢对自己曾经漠视过的人说,我喜欢你。
他做不到。
俄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比起让瓷原谅自己,他才是更不能原谅自己的那个人。
或许在前些时间,他还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认为自己能够得到瓷的原谅,认为能够得到瓷的青睐。直到他看到了瓷对美的态度,俄才惊觉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美已经完全陷进去了,他的脖颈被牵着无形的枷锁,他心甘情愿的将绳索交给瓷,交由这个被他们伤害的千疮百孔的人掌控。
俄该庆幸,自己没有被瓷那般对待,可是下一瞬,瓷看向自己的视线与看向美的视线,并无二致。
可至少…至少,自己还能站在瓷的身边。
他努力的找着借口,努力的说服自己,但瓷的礼貌与客气宛如分明的界限,每一次谈话、每一个对视,每一个接触,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他——
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
俄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煎熬,他想要靠近瓷,哪怕得不到他的心。即便是死刑,也祈求瓷是那执刀的侩子手,亲手捅进他的心脏。
俄关上了瓷办公室的门扉,自从双方开始合作后,瓷毫无芥蒂的给予了他应有的信任,只是这信任,同样让俄惴惴不安。
他很高兴瓷能够信任他,却也在害怕瓷只会这么信任他。
俄偶尔会看着自己发呆,瓷是知晓的,通常他都会放任俄那有些放肆的打量,只不过这次的时间比以往久的太多。
“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直到俄沙哑的声音响起,回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内,他的语气不是质问,充斥着细微的颤抖,暴露着声音主人的心绪已经到了极限:“看在我从未…从未欺负过你的份上。”
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不配说这种话,可是这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救赎了,唯一能够区别自己与美那些人不同的地方了!
这叫他怎么能够放弃,怎么能够不去…欺骗自己……
瓷眉眼微抬,他看见了俄的局促与不安,看到了他强忍的痛苦与悔恨,他轻轻笑了:“是哪里让你看出来我会对你做什么?”
他对俄会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些许疑惑,瓷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促使俄这般小心翼翼,“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俄。”
瓷的话语十分认真,他看着俄说道:“是美那边的事情影响到了你吗?不用担心的,你永远都会是我的盟友。”
“不……”
俄却因为瓷的话而瞬间脸色苍白,他不由自主的吐出了一个音节,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正因为是瓷、正因为是他,才不应该这么说。
瓷应该报复他的,应该对他做些什么的,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就如俄自己说过的,他不曾‘欺负’瓷,也不像美利坚那样对瓷动过手,所以瓷什么都不会对俄做,是那么简单又轻松的报复,可此时的俄却觉得痛不欲生。
他睁大着的瞳孔震颤的死死盯着瓷,俄是在看着瓷,又仿佛没有看向他,他遍体生寒,从未如此清晰的明白,瓷在恨他,他恨着自己。
俄懂了——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会对他做什么,才是对他最痛苦的报复。
不会做什么,代表着不需要他,也不会依靠他,更不会与他交心。哪怕他是瓷的‘盟友’,哪怕他得到了瓷的‘信任’,全都是虚假的。
行走在冰面上的人,最终被淹没在无底的寒川里,瓦解了俄所有的自欺欺人,他崩溃了,所有的伪装全部被丢开了:“我知道错了……瓷,你能不能原谅我——”
俄的痛苦令他抓着自己的额发,他往前踉跄的走着,他想要去触碰瓷,带着希冀,他知道瓷会记得自己的陪伴,记得自己的赎罪,记得——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瓷的话语令俄瞳孔紧缩,他喃喃自语,“不,不是的……”
他愣怔的视线,闯进了瓷平淡至极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过去那个冷漠又讥讽的自己:“我什么都没有做…”
“对你的求救……对你的期待,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我什么都做错了……”
他不止一次嘲讽的看向瓷,不止一次冷漠讥笑,不止一次挥开瓷伸向他,那只遍布伤痕的手。一次又一次看着他被拽回,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俄伸出的手抓不住瓷,他无力的掌心只接到了从自己脸上掉下的泪水,俄在自己的记忆中甚至找不到瓷的模样,他只记得瓷被他们挡起来,被拽走,被扯走的背影。
他越是寻找,越是恐慌,他路过着瓷,从未驻足停下,他在记忆里找不到瓷的模样,仅仅剩下那充斥在耳边,无数对瓷的侮辱言语与嬉笑。
就像现在泪水落在自己的掌心,从纹路缓缓溜走,什么也没剩下。
铺天盖地的后悔与悔恨要淹没了俄,恨自己当时的冷漠与自私,恨自己的无动于衷,恨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停下来!
“对不起……”
“没关系。”瓷说道。
“你生气吧,你打我骂我报复我都可以,求你不要这么……对我……不要这样疏离……”
“可是,当初的你也是这样对我的,不是吗?”
瓷将文件放下,语气带着淡淡的疑问:“我也只是和你一样什么都没做而已,不是吗?”
“瓷……”
俄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补救,可能已经什么都补救不了了,他恐怕和美一样,都一样疯了。
看着这样的俄,瓷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当初冷眼与讥讽看他如看个渺小的砂石一样,现在却哭的眼圈通红。
“过来。”
俄走过去在瓷脚边单膝跪下,抬头刚好与瓷的视线持平,他眼角的泪被柔软的指腹擦去。
瓷的动作有多轻柔,他的话语就有多冰冷刺骨。
瓷的黑发微垂,落在他微翘的睫毛上,洒下浅浅的阴影:“你应该清楚,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你们的。”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放下过去,但沉珂的伤痕永远会留在那里警醒着我,甚至我都不认为我能有再去相信别人的能力。”
俄的呼吸顿住了,他看着瓷的眉眼,有些痴却心痛的几乎要死去,他恨不得将曾经伤害过瓷的人全部杀死,无论什么,只要瓷想要,他都会为他达成。
“时间会很长,也可能永远不会来。”
俄说:“我愿意等。”
他虔诚的将额头贴在瓷的手背上,他说道:“给我一个机会就好,瓷,我奢求的不多,只想留在你的身边。”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在你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瓷什么都没有说,轻轻摸了摸俄柔软的发,而低着头的俄,看不见瓷眼里是与他过去如出一辙的冷漠。
-
如果说俄是理智的疯子,那美便是毫无遮掩,无人可以收服的疯狂,除了——
瓷。
“你要我做的什么我都做了!”
美疯的明目张胆,暴戾、阴鸷又歇斯底里,唯独不敢伤害瓷,华盛顿都因为事情没办好而遭到美的惩戒,因为每当对上瓷那平静的眼睛,他的心脏都会痉挛着抽痛,让他短暂的找回理智。
“你是不是还在惦记他们——”美把瓷手中的文件甩飞,单薄的纸张哗哗的飞扬着落在地上,他想要伸手去抓瓷的衣领,美咬着牙关,几乎能听到声音,却只能徒劳的猛锤桌子:“那两个异世界的瓷!你是不是还想跟他们走?!”
“我告诉你,再也不可能了!”美大声笑着,又倏然的靠近瓷,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之前和他们联系了,我也知道你喜欢他们。”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我要把你留下来,那我只能——把世界给杀死了!哈哈哈!”
“喜欢?”瓷抬了眼:“你喜欢我的那种肮脏又残忍的情感吗?”
他站起了身,瓷伸手抓住美的头发,逼得他扬起头:“不要侮辱我们之间的感情,美利坚。”
瓷看着美冰蓝的眸子,他张扬着的疯意,瓷勾起了嘴角,“你从来都不懂得尊重人,不懂得理解与平等,你毫无长进,我也对你的赎罪毫无兴趣。”
“但是…”
瓷松开了对美的钳制,指尖抚过他的脸颊,抬起美的下巴:“如果你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改变,那我会更加失望。”
“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美痴迷的靠近瓷,去亲吻他发间垂下的芒星,他知道瓷也是个疯子,他就知道他会喜欢他这样,他知道他们早就纠缠在一起了。
“你要这个答案有意义吗?”瓷温和的看着美说道,他在陈述事实:“原谅与不原谅,你不打算改,不是么?”
“我爱你。”
美说道,他抬起身笑的放肆又疯狂:“我要和你纠缠一辈子,你逃不走的,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
“就算你厌恶我,讨厌我,你也不得不来面对我,这就是你还不阻止我的原因。”
“你想要借我的手教训西方,可以。”
“你想要借我的道赚西方的钱,可以。”
“你想要用我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全都可以——”
“我也不要你的心,小瓷。”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到,但是同理,你也要给我我想要的东西。”美伸出手,他就要碰到瓷的侧颜,却在瓷的轻笑下再也近不了一寸。
他的贪婪永远得不到满足,他的欲望永远得不到释放,没有瓷的允许。
“你知道的,我想抱你。”
瓷又笑了,他轻笑着坐在书桌上,撑着下巴,踩着美的肩膀让他跪在他的面前。他冰冷的含笑的眼眸如坚冰,唇角的笑似讥讽,垂下的眼又似怜悯:“那你就尽你所能来取悦我吧。”
如果这是瓷所期望的,那也将是美所期望的,在这个混沌、肮脏、无序,崩坏的世界里,永无止境的纠缠下去吧,直到一方的至死方休。
这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到心的人,也是把他逼得失去一切的人,但美如飞蛾扑火一般,要去追逐着火光,直到燃烬他的翅翼,也只祈求落在瓷葱白的指尖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