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垫子,一会儿你把这个先铺在我的背上,然后再放上这个特制的鞍……你应该会给马套鞍的吧?”
风神仔细地跟波塞冬一件件交代祂准备好的装备,“虽然我不会出很多汗,但直接骑在我的背上也肯定不会很舒服,而且我的皮毛会比一般的神马更滑溜,你直接坐在上面也不稳当。”
“这个缰绳和平常的也不一样,没有直接捆在嘴上让你能拥有完全的掌控……毕竟主要是为了让你有东西抓住,而不是我真的需要用它控制方向才知道该往哪走。我估计你在马术上早就养成习惯了,所以我也不介意你用吩咐普通神马的简单动作或者口令指挥。但是你骑在我身上的时候也得稍微注意点,毕竟我平常即使变成马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待在我背上。如果你突然使劲用腿夹我的话,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直接把你甩下去。”
“……当然即使甩出去也没事,我还是会接住你的,但如果能忍住最好还是从一开始就别尝试。”
“护腿靴你自己应该有吧,没有的话正好上次剥的小牛皮还有剩,我也给你准备了一副。你喜欢的话这次用完之后也直接拿走吧。”
波塞冬一边听着风神的话,一边瞅着祂拿出来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精致闪亮的私藏装备,愈发面露不舍,挣扎后还是勉强开口:“其实吧……”
风神眉头一皱:“还不够?我就直说了,不管你再怎么说,口衔我都是不可能戴的。又不是听不懂,一会儿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是了。有我在,速度再快风也不会灌进你嘴里的。”
波塞冬表情更痛苦了,祂甚至咽了口水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唉,其实,阿芙祂已经找我谈了。我今天来也是要跟你说这事的……”
从波塞冬嘴里听见美神的名字,风神也意识到波塞冬这次到自己的浮空岛上不是为了收取上次帮忙的报酬,也放下手里刚又拿起的一副羊羔皮做的露指手套,挠了挠头:“怎么,阿芙说什么了?祂终于打算要接阿瑞斯回去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美神用我不能拒绝的价码揽下了咱俩的交易……我答应祂不会私下再向你收取额外的酬劳,当然也不能骑你了。”波塞冬颇为遗憾地说。
风神还是有点茫然,倒不是说祂就有多想变成马载着波塞冬兜风,只是毕竟之前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突然一下子告诉祂这笔不小的账就这么清了,祂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波塞冬虽然也对痛失乘骑这世上最迅捷高贵神骏的机会有些不舍,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祂答应美神之前也早就想好了利害关系。虽然难免遗憾,但话一说出口,祂倒是一下子就一身轻松。
只是波塞冬有点奇怪风神刚才的说法:“阿瑞斯又怎么了?祂不是只被判罚了些财产吗?阿瑞斯祂一时拿不出的部分我也已经按照当时咱俩说好的,帮祂一分不少垫付给赫菲斯托斯了——你放心,毕竟祂抵押给我的那四匹战马也算你的儿子,我都在海底好吃好喝照顾着呢,等赎金一到,阿瑞斯就能把他们四个全须全尾领回去了。”
一提起阿瑞斯,泽费罗斯就忍不住想要叹气:“祂从上次审判之后就不肯回奥林匹斯,一直赖在色雷斯我的山洞里呢。白天跑到喀戎那里和一群半大人马驹子摔跤打滚,晚上就变成野猪跑到深山野林里去拱地撞树……”
波塞冬挠了挠头,“又没被判流放,也没谁拦着不让祂回来啊?只是座驾神车和马都分别抵押给我和赫菲斯托斯了而已,要凭自己登上奥林匹斯虽然确实得费些力气,但祂本来就是自己逃去人间的,也不至于这点神力都消耗不起了吧?再说就算祂自己犯懒舍不得费那劲,你哪天抽空把祂送回去不就行了?又没谁敢真的当面说祂的闲话,阿瑞斯是心气高,但也不至于面皮这么薄啊?”
泽费罗斯想起来就觉得头痛:“别提了。我不是没试过,可阿瑞斯祂就是死活也不肯回去。问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色雷斯一代毕竟原先就是祂的领地,我也不好直接开口赶祂走……”
波塞冬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那照你这么说,祂一直都没回过奥林匹斯,那阿芙从塞浦路斯结束自洁仪式回奥林匹斯之后,祂们也再没见过面喽?”
泽费罗斯隐约感觉波塞冬的话里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找到什么依据:“那我就不清楚了。阿瑞斯是没离开过色雷斯,但阿芙和祂有盟约缔结的神力纽带,而且美神和爱神都能够随意出入诸神梦境,祂们私下有联系也说不定……听你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对了,你刚才说阿芙给了你一个不能拒绝的价码,不会跟阿瑞斯不愿回去这事有关吧?”
波塞冬也没掩饰,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道:“喔,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早晚大家也会知道的——没错,阿芙答应会和我孕育一个完整拥有神祇外形而不带返祖肢体的神子。显然女神的邀请我确实难以拒绝。”
*
泽费罗斯原本为了向海洋神王支付祂答应的报酬特地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为此甚至还借口推掉了德墨忒尔女士举办的宴会和厄洛斯的邀约,以及其他各类大大小小的神宴。
送走波塞冬之后,泽费罗斯也不好再向祂们改口说自己又有了空,竟也久违感觉像祂还在四处游荡时那般悠闲空虚了起来,不由自主就顺着方才回忆起了这段时间的事。
自从那天闹剧散场之后,终于从金网中被释放出来重获自由的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分别逃离了奥林匹斯,去往人间暂避风头。
阿瑞斯躲进了色雷斯的荒原群山中,而阿芙洛狄忒回到了祂诞生的塞浦路斯海域。
令风神有些惊讶的是赫拉事后竟然向美神承认了阿波罗的判决,隐约还有几分想要和解往年恩怨的意思。
虽然赫拉的唇中估计永远也不可能吐露示弱的话语,这些说辞也都是由被派出的神使伊里斯之口代为传达之后的言语,其中多少包含了些精心润色过的暧昧余地,但也足够让祂们感到莫名其妙和受宠若惊了。
对于向来眼高于顶的赫拉,这不情不愿抛出的橄榄枝也已经是多年和阿芙洛狄忒互相针对后很难得的软化合作信号。
神后甚至非常爽快就为美神送去了祂进行自洁净化仪式需要的珍贵香膏,并安排了祂最亲近的侍女美惠女神们亲自为阿芙洛狄忒涂抹,以示对美神解除婚姻一事的承认和重视。
因为这种用来去除神性中杂质令其恢复洁净的神圣香膏需要由每年产出有限的仙馔密酒作为一味必要材料制作。而目前神界产出的仙馔密酒的分配权都掌握在宙斯的手里,即使对于世间最尊贵的女神赫拉来说,这份贺礼也算得上慷慨。
虽然即使没有神膏,神力丰厚的阿芙洛狄忒也可以凭燃烧自己的神力来进行自我净化,但有了神膏的帮助,美神就没有了自洁之后的虚弱期,马上就能够恢复到力量的巅峰,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神后的得力盟友——这大概才是赫拉如此慷慨的原因。
不得不说赫拉虽然是在针对敌人时总是冷酷残暴,但想要释放善意信号时也能让对方如沐春风。
在婚姻女神赫拉的承认下,阿波罗的判决成功通过了法则忒弥斯的审核。忒弥斯的女儿时序女神荷赖们也带来了象征美神神权的黄金饰带和冠冕项圈,为阿芙洛狄忒再次全副妆点。
这一切都宣告了美神阿芙洛狄忒解除婚姻的系带后依然强大尊贵,而且即将再次回归神界的中心奥林匹斯。
伊里斯早已用彩虹桥为美神铺好了回归神界的道路,美惠女神和时序女神周身环绕着明亮的神光盘旋在塞浦路斯的海上,成群的海洋宁芙也在波塞冬默许下围绕守护在美神沐浴净化的海域周边。
美神是随着第一代神王乌拉诺斯的统治时代的落幕诞生在海洋中的古神,现在活跃在神界的诸神基本都只是听长辈和传颂的诗文中描绘的阿芙洛狄忒于泡沫中诞生的场景。
风神也没想到自己也能有机会见证曾经只在记录神史的石板上见过的美神诞生的场面。
大颗大颗的露水沿着阿芙洛狄忒身躯的曲线沾染神性后化作珍珠落下,祂脚下踏过的浪花一朵朵被神性转化成了洁白柔嫩的月季蓓蕾,又在微风拂过后层层叠叠地舒展开花瓣,沐浴绽放在美神流动的神力之下。
一切甚至比人间最巧舌如簧的诗人所能想象描绘出的最瑰丽婉转的唱词都要更光耀夺目。相信有无数的艺术家即使被告知需要以自己的双目作为代价,也都无法抗拒诱惑渴望一睹美神绝世的风华。
彩虹女神伊里斯在前引路,西风神泽费罗斯亲自将美神阿芙洛狄忒扶上天鹅神车,又带领美神的鸽子们在旁一路护送,风风光光地将美神接回了祂稳固矗立在奥林匹斯的神殿。
即使美神乘坐的神车是风神从月神塞勒涅那里借来的旧物,拉车的天鹅也是从阿波罗和缪斯那里调来的伙伴,也无损美神的风姿分毫。
因为从前美神的神车也是由匠神打造,在阿波罗的判决下已经不再是归属美神拥有,原本为美神拉车的神马是祂们结婚时宙斯送的添头,阿芙洛狄忒把他们也都留在了匠神那里。
但阴差阳错,月神车残留的皎洁银光更为阿芙洛狄忒的身影添了几分朦胧,天鹅们的叫声和羽翼也给这次美神回归又增加了些诗意和柔美。
一夜之间,不仅缪斯女神的信徒们又有了源源不断的灵感,连神界的诸神也无不在抓耳挠腮想着编几句诗词来哄女神展颜一悦。
即使是小爱神厄洛斯也抵抗不了充实盈溢的神力收买,意识到美神分予祂的神力已经足以维持祂突破小孩的样子达到十五六岁少年人身形后,厄洛斯也没办法太坚定地维持冷脸和原本的反对立场。
一切眼看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又似乎并非真的如此。
至少总是大幅抽走自己神力的戒指、西方由阿特拉斯擎起而显得格外高远宁静的天空、还有高加索山上总是盘旋不去的神鹰和乌云都一直在提醒泽费罗斯,自己现在拥有的看似美好的一切,都是因为还有其他神在代替自己在负担着命运的重量。
就像阿芙洛狄忒答应支付给波塞冬的那份“筹码”,即使是能够追寻一切故事来处的风神也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个无辜的灵魂被卷入这场神明之间的争斗。
或许只有四处传唱的吟游诗人满心盼望着神界和人间还会有更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沉湎于无法挽回的牺牲只会让自己更加消沉,而不会对局面有任何实际的帮助,自己应该努力先把手边能够控制的事情都解决。
泽费罗斯努力把那些过于沉重的思绪驱逐出自己的脑海,重新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
既然阿芙洛狄忒那边已经大手笔搞定了波塞冬这个大头,那自己也理应投桃报李,帮美神解决祂抽不出身处理的难题。
泽费罗斯没有花多少时间颓废,很快捋清思路,飞离了浮空岛。
而无忧无虑还在浮空岛周围的风流浪花间打闹玩耍的哈耳庇厄们丝毫不知道父神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