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谁都没说话，陈真看着地上的狼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两人…杀人了…

还不是冲动杀人，是策划好的。

陈真将手附在腰侧的枪套上。

路加握住印江手腕上的手紧了紧，他明白，现在满打满算才末世第六天，人性还没有堙灭，况且陈真还是军人。

一滴冷汗从脸颊滑落，路加咽了咽口水。

离开或者再次犯罪…

路加选择前者，但印江呢…

他抬头看向男人，房间里很昏暗，鲜血的味道熏得人直冒眼泪。

“陈真，你相信我吗？”印江开口。

陈真面露难色，说：“相信什么？！”

“他死有余辜，让他这样的人留在末世是个极大的隐患…”

“够了！”陈真打断了他，从腰侧掏出手枪，对准两人，随后…他颤抖着，又放下手中的枪，他声音暗哑，“你让我想想。”

又是良久的沉默，他举起手枪指向一旁的路加，说：“你先解释，为什么…虐杀他。”

从一开始的连环惊吓，路加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现在要做的，是为自己辩护，陈真是个善良又正义的人，他看得出来。

路加吐出一口浊气，道：“因为他把我推进了丧尸群中。”好吧，虽然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只一个理由就将陈真堵得说不出话来。

“那你也不能…”陈真说不出话来，劝人大度天打雷劈，“也不能这样对他啊！”

看着血淋淋的尸体，以及旁边桌子上的一小盘新鲜血肉，陈真心里发麻，他再度询问印江：“你为什么…”

这件事迷雾重重，这个黄头发青年，他记得叫路加？跟死者有冲突，但印江呢？也有冲突吗？而且路加就冲着折磨去的，印江怎么在最后一刀封喉？

“因为我觉得他是个隐患。”印江开口，那张形状好看的嘴唇吐出让陈真匪夷所思的句子，“陈真，你刚刚在快递站还问我，眼睛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这人。”印江指了指张乐，“手掌会喷火，别这么看我，就是你想的那样，异能。”

“操…”陈真这下子是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靠着这个异能在宿舍楼里抢劫食物，称王称霸，压榨其他学生，因为我不服从他…”印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就是给我的教训。”

若说印江刚才的话让陈真匪夷所思，那么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当头一棒。

“陈真…你现在多为自己打算一下吧，这个世道真的变了，我并非唱衰，想想我们今天遇见的丧尸，跟之前的完全不同。你失败的任务，被一锅端的演艺中心，获得异能的人类。”

“我知道你的性格，‘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跟路加到达演艺中心后，休整一番便会离开，你也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要离开？”陈真问。

印江点点头：“这件事…会成为一根刺，横在你我之间，离开，对你、对我们都好。”

他知道陈真的性格，正直且嫉恶如仇，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杀人犯”和“虐杀狂”，就算陈真被他们俩的语言蛊惑，当做这件事未发生……

印江看向路加，青年已经从刚才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

但怎么可能呢…发生的事情就算在装聋作哑也已然发生，怀疑和提防的种子已经在心中牢牢扎根。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路加抬头看了他一眼，印江有所察觉低头与他对视。

“啧。”陈真抓了抓头发，在心中说服自己，他最首要的任务是带着这群学生在演艺中心安营扎寨，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你先回去吧。”印江开口，“我会把这里处理好的。”

陈真离开了，路加也松了口气。

“你…要跟着我一起吗？”路加斟酌开口。

印江笑了笑：“为什么不呢？我们现在是共犯，一条船上的蚂蚱。”

“可陈真并不追究。”路加盯着他的眼睛。

印江眼里有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你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那是什么身份呢？印江？”路加喃喃道，“难道是我理解错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吗？我们不是所谓相看两厌的‘死对头’吗？我们互相信任吗？可以组成同盟吗？会成为对方最坚实的后背吗？能做到永不背叛吗？”

这是路加上辈子吸取的教训，不合格的同伴，从来都靠不住。

印江眼光微闪：“我们是最坚实的同盟，最靠得住的伙伴。”

看着对方坚定的神色，路加有些好笑，他叹了一口气，神色严肃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提着印江的衣领，恶狠狠警告：“永远不能离开我，永远不能背叛我！”

同伴就是这样的！

路加深以为然。

倒是印江一脸疑惑，他佝偻的腰身，方便眼前的金发青年提着自己，黑色的瞳孔如深渊一般，语出惊人：“你是在表白吗？”

“你！”路加咬牙切齿，耳朵腾的一下就红了。羞耻间，一个念头让他大脑清明了起来。

为什么不呢？

虽然不想承认，除非不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伙伴和恋人，后者的爱与恨会将两人的命运线相缠在一起。

路加眯起眼睛，遮挡了一部分算计，似笑非笑地开口：“那你同意吗？”

“同意哦。”

其实不同意也行，反正先把印江弄上贼船，以后的事情都好说…等等……

同意了？就这么同意了？

印江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先回去，我把这里处理一下。”

啊？

啊？？

啊？？？

路加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房间。

不是，大哥你…啊？不是，啊，就这么…咋回事？难道印江真的…啊啊啊，不要想不要想，哈哈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肯定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哈…好恐怖…

可能只是一个玩笑。

路加看了一眼正在把张乐碎片装入箱子里的印江。

一个玩笑罢了…

印江看了一眼离去的路加，心中的情绪陡然膨胀，像是一脚踏入了天堂，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是意外之喜。

他掏出胸前的玉佩，挑了挑眉。

感谢。

本来他就没把自己临死前的喃喃当成可以实现的愿望。没想到重来一世，自己随口言出的执念竟然真成了现实。

银线将他和路加捆绑在了一起，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开局，也不知道路加那小子怎么脑子一抽，接下了他不是玩笑的玩笑。

印江眼角抽了抽，想来是忍笑忍得很辛苦了。

他看得出，路加这句只是一句玩笑罢了，但如果能演上一辈子，怎么不算是真感情呢。

更何况，路加其实对他心怀不轨。

软磨硬泡定能拿下。

印家大少就是这么自恋。

他摆了摆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非常的匕首，剜开了张乐的脑袋瓜，一颗指姆般大的红色水晶陷在血肉里，如果不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到。

印江将红色水晶放在一旁，把张乐的尸体装在了纸箱子里，这人的肉还真多，印江收拾了好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印江把箱子抬到门外，找了个隐秘的角落。

啪——

打火机迸发的火焰吞噬了这一小片罪恶。

路加是个正常人，连以牙还牙的报仇都做得勉强，但…印江不是，他看着腾升的火焰，心中无比畅快。

他讨厌张乐，讨厌他对路加的伤害，讨厌他占据路加的视线，讨厌他侵占路加的时间。

曾经有能约束他的东西，但现在一切皆可为。

他拿起那颗带着血肉的晶核来到水池旁，池里还剩浅浅一层，他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去，晶核上的脏污很快被清水稀释，印江将晶核洗干净拿到眼前查看。

红色的，但看起来并不纯粹，放在以前他压根看不上，但他的异能特殊，说不定哪天还能用上，先存着吧。

他将晶核放到外套的内口袋里，来到火堆前，英俊的面庞在火光下忽暗忽明。

——————

接近凌晨的时候印江才从快递站后面的小房间里回来。

今天晚上守夜的是军队的人，跟陈真对视几秒后，他才找到了路加和许嘉实。

他的小侄子和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睡在纸壳做的地铺上，亲密地挤在一起。

印江挑了挑眉，直愣愣地躺在了两人中间。

一向警惕心强烈的路加立刻清醒，在看清来人是印江的时候脑子又立马混沌，给人让了个位置后，接着睡了过去。

习惯真的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

不曾想，马上就可以赴周公的路加却被一个动作惊醒。

“你！”窄腰被一条手臂牢牢圈住。

印江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脖颈上，嘴里呼出来的热气打得人直冒烟。

“抱抱又怎么了？”印江小声开口，嘴里的气流全都往路加耳孔中打，“男…朋…友…”

哥们？！你！玩真的啊！

路加咬了咬嘴唇，算来算去他跟印江相识刚好两年，但他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从未看透这个男人。他能看到的，只是名为印江这尊镀金雕像上的金箔，他的内在，他的思想，路加一概不知。

他们相遇在学校的银杏树道上，刚退伍回来的印江不知道教学楼的位置，便抓着他让他带路，没想到两人在同一个班级。路加对印江的初印象并没有那么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但他后面发现，印江不待见他，非常地不待见，他总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自己，审视着自己，路加又不是一个贱人，自然做不到热脸贴冷屁股，他成了一面镜子，印江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印江。

后来，印江有段时间变得很…像粘稠的糖浆一般，路加极为不习惯，但还好，那段时间只持续了一个月。

然后，等路加发现日记本上的内容，准备不待见印江时，才发现两人相互不待见已经很久了。

这样算来，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就成了恋人？

“喂，我开玩笑的。”

路加没敢转身，只是朝着印江悄声反驳。

“……”

身后传来印江平稳的呼吸声。

靠，这人睡着了…

而他睁着眼睛，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