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无论提香再怎么努力地尝试说服自己,一条龙和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从壳里孵出一只小羊这种事还是有些超过。
一只拳头大小的圆圆团子在垫子上拱了拱,也许是过长的毛绒遮挡住了视线,它反复确认了几次方向,最终才蹭到康斯坦斯的手心当中。
提香始终关注着他的表情,康斯坦斯起初还有些无措,小羊在它手上不停地乱拱,他还只能小心翼翼地防止它掉下去。
圣枪使的动作难得显得狼狈,他像是被手上的东西烫得受不了,提香一伸手就迫不及待地交给对方,然而他又实在好奇,于是巴巴地站在提香旁边看着。
提香倒不觉得温度上有任何不适的地方,龙天生就对高温有更高的适应性,然而这只小羊的体温确实相当值得注意,他还不确定康斯坦斯对这一点有多少了解。
康斯坦斯的人格当然不会允许他做出抛弃一个幼崽的举动,提香便想借着这点接手这幼崽的教育和照顾,哪怕他现在暂时没有办法获得一个和康斯坦斯的亲生孩子也有所安慰了。
康斯坦斯还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一心扑在这个毛茸茸的小团子上,这会没让他照顾,他的兴趣反倒增加了,用手指揉着这只巴掌大的小羊的脑袋。
这只小羊在夜晚破壳,提香看见它时还吓了一跳,马上在脑子里把跟羊相关的魔女和妖精过了一遍,恨得咬牙,,尽管他理性上知道这大概只是教廷力量的产物,仍是控制不住地想是哪个放荡的蠢货给他生的孩子。然而他到底担心吵着康斯坦斯,只得一个人忙前忙后一晚上,给小羊收拾了个小窝出来,半点没让康斯坦斯操心。
管他到底是哪个不检点的家伙,反正现在给康斯坦斯操持家业、照顾后代的是他提香。
小羊有着黄金一样的毛,一簇一簇的挤在一起,但由于刚刚破壳,绒毛便显得透明的光泽,康斯坦斯心里已经有些猜测,只是面上不显现出来,他同样不希望提香对教廷的事有什么掺和,只打算自己私下调查看看。
他问提香这只小羊该如何喂养,提香说自己已经从德鲁伊那里要了一些羊奶来,让康斯坦斯不必担心。
康斯坦斯盯着提香金色的眼睛,他分辨得出提香没有恶意,他犹豫的点在于教廷,此时他还对缪泽林在此事的角色一无所知。于他而言,把自己分内的责任甩给他人是不够负责任的表现。
“毕竟是信使给我的,我总不好当个甩手掌柜。”
提香也明白他的意思,当然也不觉得冒犯,康斯坦斯行事若能在谨慎一点也是他乐于见到的,因此他饶有兴致地欣赏康斯坦斯难为情的神态,调侃他才多大,别觉得照顾精灵妖精的崽子是在养小动物。
康斯坦斯也无法反驳这一点,只好别别扭扭地应了。
他也不把这当作什么很重要的事,就好像养了一个比较精贵的小宠物,室友主动要养就养了,毕竟谁有了抚养权谁就有了更多和它玩闹的机会。
提香笑着,也不准备点破他,心里转而开始计划着如何养幼崽的事情。
康斯坦斯玩了一会兴趣就退下去了不少,继续待着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氛围正好,看着提香把小羊放回垫子上,起身去旁边热羊奶。
康斯坦斯就负责看着小羊,防止它从边缘滚下去。
提香有意展现自己居家温柔的一面,不想让自己在康斯坦斯心中的形象显得太过有压迫感,于是热羊奶也不用法术,磨磨叽叽的在小炉子上折腾了半天,挑选容器又花了半天,回过头来小羊已经爬到康斯坦斯脑袋上玩了。
他皱眉,伸手就打算把它捞下来,免得扯到康斯坦斯的头发。
他坐到康斯坦斯边上,手指轻轻一叩,身边就出现了一台小茶几,康斯坦斯已经对他的小法术见怪不怪,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如何给小羊喂奶的问题上。
提香就算在他面前再怎么装作无害,再怎么表演,康斯坦斯也不会因此就觉得他无害,然而这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观赏提香的表演,对方的危险性反而成了真正的看点,康斯坦斯喜欢提香假装温顺的别扭感。
康斯坦斯中途也接过喂小羊的工作,小羊在他的掌心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康斯坦斯没忍住捏着它的尾巴轻轻提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小羊一边叫一边用头拱他,接着抬头就撞进提香的目光,对方笑了一下,康斯坦斯只好乖乖收敛。
提香实际上也是第一次照顾孩子,然而他到底不愿意在康斯坦斯面前显得狼狈,在细节上便处处小心,幸而小羊也足够乖巧。
这样的静谧让康斯坦斯有些恍惚,绵密的、温暖的感情像羊毛一样包裹住他,往前走就会像触地的气球一样,轻飘飘地弹起来。提香看起来是这样温柔,小羊的呼吸是如此平稳,康斯坦斯的呼吸也不由得放缓,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去为此刻的微小幸福付出自己的一切。
赞颂、祝福、向赐予此等幸福的神明献上己身,回到母神温暖、蓬松的怀抱中,那里会有蜂蜜和花果的甜香。
康斯坦斯怔住了,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伸出手。
他确信这个想法不是出自他自己。
然而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净毒之环的沉默,这只能说明,这种精神干涉被判定为“有益于康斯坦斯”或者“来源于康斯坦斯”。
他的不自然马上被提香捕捉到,对方旋即贴过来,轻声问他怎么了。
“提香……”他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抓住对方的臂膀。
索尔甘扎居然在试图影响他的想法。
话到了嘴边,康斯坦斯却没有说出口。
提香的眼睛里充满了安慰和担忧,肢体的接触也让康斯坦斯也有了被支撑的安慰感,康斯坦斯维持住冷静,那种诡异的冲动褪去得太快,他又疑心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只好说自己有些头晕,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这个话术有些生硬,康斯坦斯还担心提香看得出他的搪塞,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提香伸手来摸了摸他的头,紧皱着的眉头却没有展开,让他抱着小羊,二话不说探入魔力开始检查康斯坦斯的状况,除此之外还从房间里找了个精神类护符交给他。
康斯坦斯摸着吊坠上的月桂纹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是连净毒之环都无力抵抗,康斯坦斯不认为护符会有任何作用。
“可能不该给你喂迷迭香茶,”提香说,放下手后却没有走开,“我还以为这能让你睡得好点。”他有些懊恼。
康斯坦斯无法面对他的眼神,任由他轻轻捏着手腕。
他一说自己不舒服,提香也不管小羊了,对着康斯坦斯摸摸捏捏,还是康斯坦斯先反应过来羊还没喂完,它已经饿得轻轻啃康斯坦斯的手指。
晚上他去莱扎尔那边帮忙,回来的路上顺道取回了这几日的信件。
他近日多方打听,从各个走商和游侠那里打听消息,然而他们能接触到的消息依旧相当表面,康斯坦斯只好自己努力拼凑真相。
继任的圣枪使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孩,康斯坦斯对她有些印象,只记得对方好像后来离开教廷后去做了游侠,现在想是被召回教廷来继续工作。
他不清楚圣枪对他的呼唤意味着什么,担心怕是现任使用者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觉得自己必须出去透透气。
康斯坦斯趴在露台上,扯着花叶间发黄的叶片。尽管提香明显对花草没有怎么用心打理,它们仍然茂盛又美丽。
他玩叶子玩了一会,随手捏了个燃烧法术,那封信就化作金红的光点洒落在花瓣上,康斯坦斯觉得好玩,便趁着它们的光芒还未熄灭之时吹了口气,这些闪烁的粉末就消失在夜色里。
康斯坦斯脸上的笑意也随着金粉的消失逐渐收敛,当晚他就写了封短笺,还特意用圣枪的祝福力量设置了一个纹章,解开后就能使用他的法术模型。
这个行为相当冒险,然而康斯坦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继续等待时机的耐性。
他当然有私心,一旦确认那个危险的位置上是自己熟悉的人,任何迟疑都像是在拷问他的道德和良知,因此冒些风险也不难理解了。
康斯坦斯已经准备好,一旦他全盘皆输,他会用他投影的索尔甘扎自尽,再将这把枪留给提香。对方如此出色,他的血又是极其优秀的魔力材料,用它们来隐蔽气息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足够幸运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吃掉自己的尸体。
康斯坦斯放下信件,埋进温暖的被褥当中。
他不够强大、太过软弱、踌躇不前、更不该因为自己的所谓正义将所有人的生命放上赌桌,所以他将会用一切来为之收尾。
康斯坦斯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不曾想到会有人跟着他来到露台之上。
那些熄灭的金粉开始燃烧,仿若时间倒流,它们汇聚成信件的模样,驯服的落在提香的指尖旁。
重要的信件不可以用法术销毁,这半吊子小孩居然忘记了这一点,或者是这些日子的学习居然让他开始依赖法术了?
提香在心里嘲讽康斯坦斯,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含糊。
然而他盯着信纸半晌,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盛。
该死,难道这小孩是故意算准了他看不懂通用文字才敢用燃烧法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