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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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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起,鼓乐齐奏。丁女官向太子妃行一礼,随花轿前去魏家。天黑了下来,太子妃目送他们远去,席中亦有通安伯夫人帮忙待客。

她回到席上与夫人们笑谈几句,为潥溁县主撑了场面,随即回到后院,命人捆了江安候夫人身边的小厮婢女便打。棍棒挨到皮肉上发出闷哼声,却被席中铮铮琴声掩盖,远处的欢声笑语隐隐飘荡在此间院落。

很快便有人招了始末,太监们抬着被堵住嘴的下人画押离去,太子妃的目光落到汗涔涔的江安候夫人身上,吩咐说:“送薛家的孩儿去成国公家里看管,至于江安候夫人……”

她看向立于一旁听审的女官宋疏澜,后者向她行一礼,随即面向内侍冷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江安候夫人挑拨是非,德之不修,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内侍躬身,余光里不曾见宫人呈上掌嘴用的竹木片,心中有了些思量。也不必扯了江安候夫人嘴中的帕子,他单挽起袖子,先行告罪:“夫人,咱家便失礼了,请担待则个。”

随后便听清脆的拍击声响起,内侍下手并不重,到底顾忌着对方的身份。见无人训斥,便知皇后娘娘为这胞妹留了余地,是以虽听着打声响,但实则却不会重伤对方。

但江安候夫人哪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当第一记掌风落到脸上,泛起火辣辣的刺痛时,她几乎羞愤欲死。奈何手脚被捆住,挣扎不得。

后门停着她来时乘的马车,白日虽风尘仆仆,却是风光着来的。走时再不见下人随行,车厢里只有三个泪水涟涟的孩子,与闭目装死的江安候夫人,一同被堵了嘴,捆着送到成国公府门口。

薛萧林不似一双弟妹闹腾,太子妃顾念她也算是大姑娘了,不曾叫她太过狼狈。马车逐渐向城东去,待到车外能听到的行人声少了,薛萧林红肿着一双眼睛,怯怯去为自己母亲松绑。

“娘,你可还疼……” 王颂意推开她,先取了铜镜,对着自己肿胀的面孔左右看。见她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怒上心头,指着她骂:“看我作什么?你这呆头鹅,就看不见你弟弟妹妹被绑得难受?”

薛萧林顾不上被母亲责骂的委屈,连忙去为弟妹松绑。那双龙凤胎扯下嘴里的帕子,吃了白日里的教训,此刻怯怯地不敢大声哭。二人先后挤开长姊,趴到母亲膝上小声呜咽着。

薛毓敏小声道:“娘,你疼不疼?敏儿好心疼娘……”

薛毓琮也连忙说:“琮儿也心疼娘!”

王颂意搂着这一双儿女,心里又酸又涩。看到他们手上被绳索压出的红印子,心疼地轻轻呼气。

车夫将马车停在成国公府门前,疾行去叩门。等待良久,才见有人来。来人打着灯笼,疑惑目光落到陌生的来客脸上。下意识将光亮向外照去,见到那辆马车,吃了一惊:“三姑奶奶回来了?”

正是王家的老仆,喜气盈盈迈出门槛,候到车前高声呼:“三姑奶奶?可是吃了喜酒回来了?”

成国公夫妇两年前便去了洛阳养老,府中便只剩下在京为官的长子王昌屹当家。自二老爷获罪流放后,王昌屹也被连累罢了职。皇后勒令他于家中思过,王昌屹自觉丢了脸面,索性闭门谢客,连外甥女的喜酒都没去吃。

这些日子以来,成国公府门庭冷落,好不容易见着人来,老仆好不欢喜。听着他的高呼,王颂意连忙用帕子遮脸,说什么也不肯下车去。

久听不到回应,也始终不见有人下来,老仆心生疑惑,回头只见车夫站于台阶上冷淡地望着自己。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颤颤巍巍掀开车帘一看,三双红彤彤的眼睛同时望向他,顿时吓了一大跳。

夜风灌入车厢,王颂意手一抖,帕子落到膝上。她顿时泪如雨下,然泪水一旦接触伤口,面颊上火辣辣的疼。她怒瞪老仆,表情一时显得有些可怖。

老仆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可怜他年纪大了,受到惊吓,却又要赶紧爬起来,慌张地指着车夫,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可知我家姑奶奶是什么身份?竟敢来我们成国公府上放肆!”

车夫身份不俗,自然不会心虚,扬声说:“皇后娘娘罚江安候夫人禁闭府中,不得随意外出。”甚至不曾解释前因后果,解了马一跃而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只剩下老仆看着光秃秃的车厢,神情呆滞。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连忙跑回府去喊人,好歹将江安候夫人母子四人迎回了府里。

被这般隆重对待,王颂意心里却越发恼恨,阴鸷的目光隐晦落到老仆身上。想他愚蠢,害自己狼狈之态叫更多人看见,又恨皇后,竟这般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王昌屹披衣前来时,就见自家幼妹正在责打院中的丫鬟。见了他,王颂意顿时像见到靠山,呜呜咽咽地丢下竹尺板,扑到兄长身前大哭:“哥哥,你快去信将爹娘唤回来,妹妹当真是被欺负死了!受了这样的羞辱,妹妹以后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颂儿……”两个小外甥也扑到自己腿上大哭不止,大外甥女红着眼睛暗自抹泪。王昌屹看向怀中的妹妹,面色涨红:“欺人太甚!皇后当真欺人太甚!”

……

龙凤喜烛燃着暖黄的光,新娘子坐在喜床上,薄薄床单下压着的花生桂圆膈得她生疼。夜逐渐深了,来新房内说吉祥话的喜嬷嬷们自觉退了出去,丁尚仪却不曾走。

新郎尚被宾客们围在酒桌上劝酒,潥溁县主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忽的屋门被敲响,潥溁县主身子一颤。丁尚仪前去开门,正待行礼,却见一玉雪男童盯着自己:“你可是我娘?”

丁尚仪失笑:“小郎君,县主在里边呢。”

魏麒钰蹬蹬蹬跑进去,不顾身后的惊呼声,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娘?”他仰着头,看年轻的夫人斑驳的花脸,迟疑几息,扑到她膝上抬着手为她拭泪:“娘,不哭。”

潥溁县主被他拉住手,想要挣脱,却不想这孩子力气大。她无力地垂着头:“我不是你娘。”

“你是我娘!”魏麒钰看着她红了眼:“娘为什么哭?是在伤心吗?”

潥溁县主不语,他便哽咽了起来:“看着娘伤心,阿钰也想哭。”

说着,他嘴一张,竟真的嚎啕大哭起来。潥溁县主被他的哭声吓到了,抬头求助丁尚仪,她也正焦急地向前走几步。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只静静看着他们。

潥溁县主不得不拾起帕子给这孩子擦泪,其实她也没怎么带过孩子,两个儿子出生时有乳娘照顾,大了些便被他们祖父带去启蒙。

小女儿出生时,皇后与林家的关系急转直下,几次隐晦地问她合离之事。她不得不将女儿交给婆母照顾,自己随着丈夫申请外任。后来合离,女儿也随婆母去了江南。说起来,她与那孩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魏麒钰抱着她的腿哭声渐弱,潥溁县主垂下头,就见那孩子抓着她的帕子,双眼亮晶晶:“娘,这是送我的吗?”

潥溁县主下意识摇头,看那孩子失落,丁尚仪善意道:“县主为小郎君准备的礼物,待明日去你祖父母跟前敬茶时便会给小郎君呢。”

“果真?”魏麒钰看看丁尚仪,又看看潥溁县主,后者缓缓点头。

丁尚仪笑了笑,主动提议:“县主,我去打盆水为你洗脸可好?”

潥溁县主随意点了点头,突然间脖子被人轻触了一下,刺痛让她回神。她看向继子,就见他红着眼睛问:“娘为什么受伤了?是谁欺负娘了吗?”

潥溁县主干涩地开口,仍想推开他:“……没有。”

魏麒钰却抱住她大哭:“娘别怕,以后有阿钰保护娘,娘别怕……”

感受到怀中温热的小身体,潥溁县主的眼睫颤了颤。稚气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鼻音:“娘不疼,阿钰给娘吹吹。”

潥溁县主闭眼,两行泪落下,手却缓缓抬起,搂住孩子的后背。

当新郎官进来时,就见潥溁县主坐于床沿,手轻柔地拍着被子,神色平缓而温和。他晃了晃被酒意侵占的大脑,走近瞧了,才发觉是自己的儿子睡在了喜床上。

床上细碎的干果被丁尚仪收走,孩子就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睡得香甜。抱着新娘的手,偶尔梦中呓语时还唤着:“娘别走……”

潥溁县主早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良久,才回头,眼中带着戒备。她下意识打量,就见暖黄的烛光下,魏二郎眉目柔和,面庞英挺。纤长的睫毛在低垂着望向自己时落下一片阴影,他身上带着酒气,却好似刻意擦洗过,气味并不浓烈,一身艳色的喜服显得他格外仪表堂堂。

潥溁县主冷淡地说:“孩儿既然睡下了,便不要再惊着他了,仪宾今晚便睡小塌上吧。”

魏二郎一怔,缓缓点头:“好。”

丁尚仪看在眼里,见魏二郎眼中没有不悦,满意几分。主动抱了一床被子给他,宽慰道:“委屈您了。”

魏二郎看向床帐后的二人,摇了摇头:“县主关爱阿钰,我开心还来不及。只是……”

潥溁县主与丁尚仪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魏二郎有些小心翼翼:“合衾酒还没喝呢。”

潥溁县主松了口气,也不在此事上执拗,很快与他交杯喝了酒。新婚夜,龙凤烛彻夜点着,潥溁县主搂着孩子,缓缓入睡。

翌日,待潥溁县主见过公婆,丁尚仪交代几句后,很快回了宫去。

皇后修着花枝,听她将昨日情景说了,淡声道:“魏家二郎是个温吞性子,不至于欺了她去。魏将军不问后宅事,他那继夫人也管不到沁骄头上。时日久了,她便不会再日日念着林家的事了……”

丁尚仪笑说:“不想这般顺利,若早知如此,前两年就该给县主找新仪宾的。”

关天凤将修剪下的花枝撇到一边,摇了摇头:“她哪都没随我,唯一肖我的,就是那份执拗的性子。不磨几年,她只会对林二郎愈发看中。”

她多少了解那个女儿,不一定对某个人某件事多在意。但脑中只有一根筋,容易犯糊涂病。

丁尚仪夸了几句县主的继子懂事,皇后不置可否:“有个寄托也好。”

若那孩子乖觉,多宠些也无妨。

“冯钺那老匹夫,一向自认不愧不怍,如今干出这样下作的事,”关天凤嗤笑:“可见,冯家不光后继无人,连底下的门生,都是些钻营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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