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年岁十七的少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屋外新雪初霁,松软白雪将月光邀入屋内,脚边火盆里的炭烧得正旺,发出哔剥的轻微爆响。
屋外冷的很,屋里却是暖和,甚至有些热得过头。
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目光直勾勾盯着床尾烧得火红的火盆,又一一数起火盆外壁精致的雕花。更夫方才打过四更,现已丑时过了一点,阳冬轻轻叹口气,又是一夜无眠。
他如此仰慕那人。
书院之中执书讲学,有教无类,所谓传道受业解惑。清声朗朗如泉,眼眸明亮如星。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山川之中携剑远游,习百工之法,作万千造化,教万物于众,降春风福泽。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朝堂之上推行变法,欲立而先破。集前人之智慧,避前人之过错,广开言路,纳谏如流,缓而图之。以求国家昌盛,百姓安乐。
如此耀眼,如此卓绝,当是纪子青。
雨中赤足相歌,月下相邀共舞,夕曛笑而同饮。佳节之夜,明月高悬,花好月圆,共赏良辰美景。彼月下美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顾盼回眸,风流婉转。此间种种,皆入眼中,难以忘怀。
为他而喜,为他而悲,为他而怒,为他而怨。
如此玉人,如此风华,如此当是……
如此,叫人想要……吻一吻他的唇。
“嗬!”思至此处,阳冬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满面通红,羞愧难当。尚未关紧的窗棂送进一阵风,间或寒酥白雪,将后背热汗惊作刺骨凉意。
他轻轻下床,穿上鞋袜走到木施前,上挂有一件鹤氅。颤抖的手指轻轻捧起衣摆,弯腰俯身以面相触,却在鼻尖方才触碰的一瞬松手退开,仿佛那不是一件鹤氅,而是滚烫的铁块。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不顾屋外停雪又起,扯起外袍夺门而出,踏过雪地徒留脚印凌乱。冲至那扇门前,欲推的手反复抬起又放下。雪势欲大,将被相思冲昏头脑的少年覆满,浇凉了热血。
最终他俯身,将那冒犯的吻留在门上。
一慢四快的铜锣响起,五更天到了。立于雪中的少年又攥紧手中树枝,听着惊呼与关怀,当那双期盼已久的温暖手掌落在自己脸侧,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起折相思树,归赠知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