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门下过,眼前尽是梧桐孤立,空枝无叶,不知为何大荷城内倒是比城外暖和。
坐在马车前头七满惬意地伸个懒腰,像猫儿舒展全身毛发似的,双耳直扇动。随后坐直身子,左顾右盼地打量起过往行人与远近风景,好不新奇道:“这里头怎么比久宁暖和?”马车里阳冬却并没回答,而是撩起帘子望向遥远湖对岸。
说来这大荷城形似荷叶,首尾以一座白玉桥相连,环绕荷泽。自此岸向彼岸可见那雕栏玉砌,桥畔伫立一阁高九层,飞檐雕梁并有走马楼五座,间以飞廊相连,巧夺天工气势恢宏,齐称白玉京。
“你可知那白玉京主人。”阳冬发问,七满循着他的话也望向湖对岸的高阁,迎着风动动鼻子轻嗅想了半晌,似乎记起一些,“你是说,那条蛇?”
“嗯,那便是我此行拜访之士。”阳冬放下帘子,展开手中拜帖,回忆曾听闻的事。相传白玉京中,有一大妖,守护此地已近千载。而那位白玉京主人与纪春久以书信相交数年,情分深厚。
欲知尽事,必往不可。
找了客栈安顿好行囊,七满便在城中四处游玩,阳冬则独自前往白玉京下,将拜帖交到侍者手中,却未想到那侍者带来回帖时,上头只有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三千荷荡灯宵处,梧桐荫里叙平生。
夜渐降,华灯初。
久负盛名的环形城里四处点挂花灯,一样的焰火,一样的欢声,如蛇衔尾,无始无终。阳冬手执回帖,避开熙攘人群,沿塘边漫步,目光不时掠过岸边梧桐,最终在一棵未点灯火的梧桐树下驻足。转身面向湖泽,饮满灯火的清池向远处,攀上云梢,飞跃白玉京,直指明月。
当年赴考,先生曾见过可是荷灯连天?
正思着,忽而听得身后一声笑。回首去,但见一含笑不语者,俊如画中人。他一身朱缘田猎纹玄色螭龙纹曳地曲裾,身长于旁人,长发蜿蜒,精心编织作繁复的发辫,层层盘绕,垂落颈侧。身似劲柳,柔而不弱,左手随意虚环腹前,右手提一盏精巧花灯,轻缓款款步来。
烛色氤氲,衬他眉眼妖惑,抿唇一笑,霎时万种风情。
“金风玉露……不,此刻当是青风玉露,一相逢。”只听他缓声自嘴里吐出词句来,嗓音低去却又绵软来,含情似的缱绻无比。他话到一半又止住,四下里可巧是灯火阑珊,会灯疏落。便凝望那近在咫尺身穿白衣的人,一时些有恍惚,待回了神也只笑笑,余心间轻续有缺的半句词。
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