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灿色的蓬松小猫辗转着喵嗓嗷了一声,调子黏糊糊的,听起来可不寻常,可惜霁雾根本没来得及品出哪里不寻常。
因为冥兮叫完便抖着浑身的猫绒一变,回到了半人半兽的模样。
她方才还蜷在霁雾怀中,现在变成了人身,自是也维持了坐怀的姿态,香软拥入霁雾臂弯,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看到彼此眸中的自己。
阳光正好,照得见冥兮脸上的每一处精致。
是泛着金色的细小绒毛,是嫩得潋滟的瓷白面颊,是画着夸张焕彩的晶亮硕瞳,是笔挺刀削的优越鼻梁。
是红唇半张,贝齿半现的小口在问,“雾雾,你怎么能这样呢?”
梦兽的语调很认真。
模样看着也非常严肃,带了些小小的怒意,眉头微微锁起,谈不上威严,但确实不大乐意了。
霁雾赏着艳阳看这逆兽看得失神,被冥兮一诘才回了状态,“......我。”
她怎么了?
啊,她摸了冥兮的尾巴。
可是与冥兮梳理毛发,哪有可能不碰尾巴,霁雾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对。
她从来没有养过什么小动物,是东方霁雾的时候没有,成为霁雾师祖之后更是没有这个闲情。
该如何对待小兽这件事,霁雾大抵是不清楚的,倒是冥兮此时此刻坐在自己怀里的姿态很是不对,这一点她十分有数。
虽说霁雾的住所在璇灵宗的角落,往常根本不会有人进出,但怎么说也是在院子里,这么亲近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不不不,这就算是在屋里也不合适。
“成何体统!”
“哼,是雾雾不规矩!”冥兮嗔怒,连两端的耳朵尖尖都气得抖了抖毛。
“什么?”霁雾掩下吃惊的神色,峻着眼眸,“这叫什么话。”
“就是雾雾不规矩,雾雾狂谬!”冥兮搜肠刮肚,把平日里霁雾斥她的词全丢了出来,“荒唐,乱来,不知分寸,欺负冥兮!”
“我欺负你?”霁雾咋舌,一时都顾不上彼此的姿势有多亲近,“我欺负你?”
“说了不能碰的,你还捏!”冥兮抬起身后的尾巴。
那毛绒被霁雾用清水打理了两遍,已经很干净了,只是还没擦过,湿漉漉的沾着水渍,抬起来时带起一泼水痕,扬在阳光下旋起了彩色的弧。
风拂过时多看了一眼,像是被惹了注意,没刹住匆匆而过的脚步,把水汽往两人身上溅了几滴,提醒霁雾眼下彼此是怎么一个暧昧的姿态。
师祖大人的手甚至还托在冥兮的后腰,按着她身上的轻纱。
冥兮却少见地没借此讨要亲近,反而依旧气鼓鼓地声讨,“哼哼哼,坏雾雾,坏雾雾!”
白玉面庞晕着红,还真是恼了。
“胡言妄语,快下去。”霁雾厉声。
“胡作非为!”冥兮反驳,说着话还颠了颠身子,柔薄衣料蹭过霁雾的手心,挠得她酥酥麻麻。
这逆兽穿的是条广袖的嫩黄裙子,层层叠叠的似有不少设计,衣料却很轻很薄,手掌按在上面就能感知透纱之下的肌骨和体温。
冥兮向来顽皮,自是有一副最最紧俏的匀称曲蜒,而猫的体温较之人类又稍高,何况现在两个人都在大太阳底下烘着。
冥兮很烫手,体感很热,距离很热,动作也灼人得紧。
“你速下去。”霁雾凝眸,双颊却染上了薄绯,实是太不稳重了。
自与此逆兽牵扯以来,霁雾屡屡无法自持,着实有愧。
“才不,这般舒服,就要这般待着。”冥兮眼里又没有体统二字,嘴上虽是在指责霁雾,身体倒是还知道享受,坐美人怀坐得是半点也不知羞,还想着更近些,再贴一点。
“无羞无躁!”霁雾当然不能依着,她抬手推了一下冥兮,作势要起。
冥兮本来就软得跟没骨头似的赖在霁雾身上,被倏地一推,抬起胳膊就勾住了霁雾的脖子,“唉呀!”
这动作完全故意,不必怀疑,冥兮可是猫,怎么可能推一下就没了平衡。
猫往下倒,只能是因为猫愿意。
冥兮就是坏着心眼要勾缠霁雾,“唉唉,又凶了,雾雾怎么......忘恩负义!”
霁雾:“你说什么?”
“话本上有的,雾雾莫不是那样的人?”冥兮纤瘦却有力的臂膀亲昵地搭在霁雾的肩,歪着脑袋一副认真考量的模样,“噢噢噢,这般倒也说得过去了。”
“越说越无状了,你乱看些什么话本?”霁雾皱眉,根本不想听冥兮又要讲什么乱来的章回。
冥兮眨了眨大眼睛,“才不是乱看,我特意寻的话本,都是结契的故事,那上面说成亲的人大多是同心相爱,但也有苟且着对付的妻妻。”
她抬起两只手,一边竖起一指并到一块,“只是不论相爱还是苟且,这两种结合都不必非要结契,按世间的规矩,只要拜了堂领了文书就可以作数。”
“倒是有一种很特殊的关系,话本里常有提及,也常是非结契不可的。”
她说得认真,终于惹得霁雾也颇为好奇这逆兽究竟要说什么。
结果冥兮皱着眉一本正经地问,“雾雾。”
霁雾:“......?”
“你是不是......对冥兮强取豪夺了?!”
强取豪夺?
霁雾再次瞠目。
这说得什么话——看得什么书!
“莫要蛮缠乱扯,尾巴与你梳理了,今日就这样吧,你快——”
“——就是这样的,那话本里的故事就是这样的没错!”冥兮苦着脸质问起来,“都是一开始许了诺骗得姑娘痴心相付,姑娘若是不肯就强着结契,霸占着带走!然后过了几年又厌了倦了,便冷了心要抛弃。”
“是谁强着结契?嗯?”霁雾都被气得笑了,她哪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落魄到需要跟一只小猫论长短。
算得什么师祖大人,算什么仙尊榜样。
没由来把人结成契妻的家伙居然反着斥责她强取豪夺?
“莫再多言,松手下去。”霁雾闭上眼叹了口气,不愿与冥兮辩驳。
梦兽的情绪来去自由,想一出是一出,说完只知委屈,又哪里肯走,“雾雾果然心冷,哄都不哄,辩也不辩。”
那只能冥兮勉为其难地退让一下了,谁叫冥兮是只很懂事很乖的守雾兽呢。
她依着勾住霁雾脖子的姿势又往前倾,嗅了嗅霁雾晒了太阳后散了药味的身子,“噫,怎么有一点梅花的香味,在哪呢?”
冥兮低头找了头,竟还真看到了一朵方才遗漏的梅花躲在霁雾中衣的领子折叠处。
“在这呢!”冥兮眼疾口快,俯下身在霁雾衣襟之间一拱,叼出了那朵梅花。
带了些许湿凉的鼻尖在霁雾锁骨上一滑,小幅度地蹭了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
她得意地在霁雾怀中支起身子,仰起脖颈攀功似的把唇隙的梅奉上,嘟嘟喃喃地不知说了什么,听不清楚。
霁雾只看到一张明艳的小脸啜着艳染着绯,拥在一头簪着春华的银丝里,与她近得都论不上几分几寸。
“像什么话。”霁雾别开脸。
“嗯嗯嗯,没错。”冥兮点了点头,嚼下了口中的梅花,“像画,我在白头发家里看过,像那副喵嗅红梅的画!”
东方氏的藏书阁冥兮逛了几次,书没翻过几个,画倒是赏了不少,人类的手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拿来作画还颇悦目。
冥兮晃着满身的耀目在霁雾怀里展示着春山如笑,霁雾却只觉得这逆兽愈发不知收敛,“行了,闹够了吧,莫要再造次,快些下去。”
“不嘛,都说了这般很舒服,冥兮很喜欢。”双眸盛着欢喜和惬意,冥兮非但不走,还贴得更近,“尾巴还没干,我不走,雾雾也伴我再晒晒太阳嘛。我方才带了荔枝呢,我给雾雾剥个荔枝吃。”
荔枝?
霁雾皱眉,看着冥兮变戏法一样,还真从广袖里拿出了一小串荔枝来。
“你自己吃,一边吃去。”霁雾又推了冥兮一下。
这一下比方才还要无力,根本不足威胁。
冥兮岿然不动,坐定了美人的软怀。
她自顾自摘了一颗果子,用自己的小爪勾开剥壳,莹润水泽的果肉白透丰盈,十分腴满,甜郁欲滴。
带着果香的汁水将落未落,沾了几点在冥兮的指节之上,就与那近在咫尺的藏香之处一样,诱着谁再埋着细嗅探寻一番,或尝或舐,方可满足。
“主人,快试试。”冥兮把荔枝递到霁雾嘴边。
这逆兽在邀她尝什么,霁雾一时竟分不清楚。
她的长指托着芳甜,奉上的却好像不止是果子而已。
霁雾的气息不知不觉重了许多,灼热洒在冥兮的手上,乱缠着攀扯着两个人再靠得近一些。
师祖大人双眸的寒峭淌出了薄艳,从不染凡俗的眼底暗涌着迷蒙的情愫。
凉意点在霁雾的耳后,惊得她倏地往前了些,噙到了那颗甜荔。
是冥兮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掇了掇霁雾的耳廓,指腹游弋着又往颌线顺去,拇指按在霁雾的下唇,像是要看清楚她怎么咽下口中的甘美,冥兮垂着视线,樱口微张,仿佛在与霁雾共同品味。
这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叫霁雾心曲乱奏。
抵在齿关的果肉很甜,香气和汁浆先一步往舌尖弥入,又许是过于丰盛,像霁雾的心绪一样乱了方向,滑着唇瓣就漏出了嘴角。
冥兮眼尖,凑上前去就是一掠。
是嗅了红梅的猫,是吻了山雪的落叶。
霁雾的心曲断了弦,崩乱着咽下了一声春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