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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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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五百年清白毁于一旦,他抬手挥袖,贡台上的东西随之消失不见,之后便红着耳朵愤愤离去。

当真是,伤风败俗,丢人至极。

如果是求姻缘,自然是应去求月老,长离这些年在凡间落得个“乐于助人”的美德,虽然也有在他的长离殿里求姻缘的,信女们只是烧香拜神,怎会再送这些东西,这哪一样东西,那都是应送给心仪之人的定情信物。

再加上纸老虎,拨浪鼓,那都是稚子之物,长离不敢再往下想,大概也是人间戏看多,烟火气沾染上不少,清高的他竟然自然脑补出不少画面,寄颜无所。

神思之间,殿堂上方蓦然传出几声吱呀声。

长离抬头,从石凳上起身走出外面,转身抬头向上看,竟是月老柴道煌。

凡间人口中的月老,总是白须极地,手持木杖,但其实不然,长离面前的这位月下“老人”,容貌俊美,眼尾轻佻,捧着一个葫芦酒壶又是酩酊大醉,眉间眼角都染上了酒色红晕。

长离抿唇:“月老神不请自来又有何事。”

柴道煌转身,淡淡的乜了长离一眼,一只腿支起,拿着葫芦的胳膊搭了上去,另一只腿随意的搭在横脊上晃来晃去,手中灵力突显,突然裹成一团朝长离飞去,长离没有躲闪,灵力到了他胸口处自觉停了下来,然后落在地上,成了一团红线。

“啧,怎么不接啊。”柴道煌有点不满。

“都沾灰了,捡起来捡起来。”

长离不语,正欲抬手让红线自己到手上来,柴道煌却一挥指,红线又听话的落回地上。

长离不耐烦,想越过红线重新回去里面,却听殿顶上人突然道:“那可是你的红绳。”

长离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上方之人。

柴道煌看着他,眯了眯眼睛,又“啧”了几声:“骂得好脏。”言罢,他拿出自己的姻缘簿翻开某一页,宽袖一挥,虚空中便出现了长离的名字。

“看见没,你的名字,出现在姻缘簿上了,这是你,要换做别人,我直接就给划掉了。”

长离皱眉,最后还是过去俯身拾起了那一团红线。

“是我又如何,划掉便是。”

柴道煌作为月老,管的是人间的姻缘,自都是凡人之情,虽姻缘薄上也常会出现神官的名字,但柴道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处收些神官的“贿赂”便也就划掉了。

作为神,最忌动情,更别说是人。

“真的不好奇?”柴道煌似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长离不语。

“说不定你灵贡堂那些东西,就是那人赠与你的呢?”

长离抬头:“我未曾在凡间与凡人交往,断不可能。”

“那是这辈子,上辈子可说不定哦。”柴道煌坐在高处看着下面的长离,他道这死凤凰就是嘴上硬,红线都已经收在袖子里,还在这跟他虚与委蛇。

他也懒得拆穿,索性闲来无事,不如逗逗鸟。

“我知道你之前下凡是为了什么,”柴道煌给长离抛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别忘了,我可是月老,上天入地,所有的情……”

说着,柴道煌着酒壶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都在这儿,我可是都能听的到的。”

长离懒得搭理他,但这次并没有急着逃跑回殿里了,反而一转身坐在屋檐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一盏茶,慢慢开始品着。

得一知己,月下饮酒赏茶,也是风花雪月。

“你知道姻缘簿上出现神官的名字意味着什么,这本册子上,我划掉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我自己的名字,但现在我心已经皈依,我离不开这煌煌九重天了,但你还能,我自已错过,所以作为知己,我愿你,所经之事皆圆满,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所遇之人,皆良善!”

柴道煌抬起酒壶,将所剩的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

九重天有一说法,月老牵红线,逃不过前世宿缘,神的力量终究是比人大,太过于强大,便会把所有的情感放大,把所有的七情六欲渗透到五脏六腑,思凡误事,这些都是天界一位神官的现身说法。

长离手里摩挲着红神的一端,沉思着,柴道煌醉了,整个人都躺在了殿脊上,还在喃喃自语:“自己……去牵吧,不要在……错过了……”

言罢,一滴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流下,拂过屋脊,落在长离殿的地上,映在了长离的眼中,那是月老的一滴泪。

*

“卖糖人咯,现做现卖,小妹妹,要一个糖人吗?”

“那边有杂耍,我们去看看吧!”

“来来来,诸位看官,今日我便跟诸位爷再讲一讲那火凤——长离上神,话说十年前那葛仙村有一水怪,闹的那是民不聊生……”

长离又下凡了,他得了后土娘娘的令牌,在人间便可一直自由通行。

此时的人间,又已过十载,凡间几载,不过天上数天,对于神而言,凡人不过如蜉蝣寄于天地[1],但神奇的事,他们每一个都活出了烟火气。

快要到岁末,街道上游人如织都出来采购年货,小玩意小把戏更是鳞次栉比摆在各个小贩摊上,长离之前从未关注过这些,此时尚一观,便觉人间好不热闹。

游走之间,他看到一个摊上竟然摆放着一盏凤凰灯,油纸上的凤凰和他的真身一模一样,啸唳着,像是要冲出灯笼。

长离心感好奇,过去拿起观赏。

“诶,公子好眼力,这是长离灯!仅此一盏。”

长离咽了一下:“……啊”

他心思着他不是就好好站在这儿吗?

“十文钱一盏,公子您看……”

长离有些脸热,他好端端的被画在着灯上放在大街上买当真有些难受,他抿了抿唇道:“我要了。”

“诶,好嘞。”小贩高兴了,收下铜钱继续吆喝了。

长离提着灯转身欲走,抬臂把灯放在眼前,倒是也好看,那小贩倒也手巧。

“老板,您这里有没有长离灯?”

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句温柔的声音,长离闻声看去,是一个挺拔的背影,俊俏的人,但他还未曾多看片刻那人,便听那小贩道:“当然有!”言罢,就跟变戏法一般又从推车下拿出一盏长离灯。

买灯那人瞬间高兴,提起灯,放下铜钱便高高兴兴离开了。

长离:“……”

他懵了一下便反应过来自己被哄骗了,瞬间脸暗沉了下来,抬脚又走向摊位,那小贩看见他也吓了一跳,眼神不自觉的瞄了一眼刚刚的放长离灯的地方,是空的,暗暗松了口气。

“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长离抬手指着远处提着长离灯已经走远的背影,道:“你不是说,这长离灯只有这一盏了吗,为何那人又能买走一盏。”

小贩顿时心道不好,汗颜。

“这……咱这都是小本买卖……”

长离忍不了了,便直接说:“为何要将这火凤画于这灯上,摆放于光天化日之下去,还示于众人?!”

小贩懵了,半晌过后突然又咧嘴笑了。

“这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长离皱眉,不语,算默认了。

“那就对了,公子有所不知,这个呀,是我们当地人的习俗,”说着,小贩低头,又从车下拿出一盏长离灯,长离看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气死,但还没等他说话,就有一个姑娘过来,直奔这长离灯,买了去,看起来也甚是喜欢。

“这长离灯上的火凤,乃是天神下凡,救世渡劫,我们本地人啊,对长离上神都甚是敬畏,将这长离灯买回去,挂于门口或是床头,也是一种心安,以望长离上神,能赐予平安。”

长离哑然,半晌后道:“真的……吗?”

他又脸热了。

“那是自然。”

“多谢,打搅了。”

长离转身离开,那小贩看着长离的背影莫名其妙,低声道:“还真是个怪人……”

*

柴道煌给的红线蓦然在胸膛处泛出红光,长离拿出来一看,却见面前似有红线伸出,指向一方,长离心口一紧,便循着红线走去,再抬头时,便是三个大字——醉生楼。

是座戏楼。

长离走了进去,台上正是一青衣在唱曲儿,唱曲涕然,闻着落泪,刚好前排有人离开,长离便正好坐了过去。

那戏子唱的一出好戏,手捻兰花,眼中含情,便是一出水芙蓉一般,身姿婀娜。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一句唱出,青衣挪动舞步自戏台前,竟兰花指向长离,长离耳根一红,地下了头,周围的人拍手叫好,有人直接讲铜钱扔上了戏台。

长离眨了眨眼,看戏便要这样吗?想着,他将灯置于旁边的桌子上,起身走向戏台,不像旁人一样直接扔上去,而是缓缓的掏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戏台上,霎时,无人说话。

戏台的戏子也显然一惊,但还是回过神继续唱。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2]

一曲毕,台下之人皆拍手叫好,青衣眼波含情,似一弯春水,转身走向戏台侧,戏台周围尽绽放着艳丽的花朵,百花争艳,与台上之人也是甚配。

青衣摘下一朵花,捻于手间,折回戏台,径直走向长离,轻弯腰,递出手中之花,勾唇一笑,开口说话,长离惊了,竟是位男子。

“小生名为肖鹤羽,我见公子如故,不知可否与公子结交。”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人都听着了,尽待长离的答复,也就是同时,红线蓦然亮了,长离心口一紧。

是他?!!

离去时,周围人都在切切私语,长离只清清楚楚闻到一句——

“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3],好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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