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禽兽不如!”长离愤愤道。
“诶~”罗容与抬手扇子就捂在了长离的嘴上,道,“啧,禽兽这词可不能用。”
长离眨眼。
“我觉得他们猪狗不如,禽兽这个词在我这可不算是贬义词。”罗容与挪开扇子。
“他们如此欺辱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这天下戏楼这么多,又不缺这一座。”
“这里有神啊。”
长离;“?”
“五福镇有五仙,护佑万泽众生。”罗容与拖着腔调,一听便是敷衍,“公子大抵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罗容与点头;“那不就得了。”
“你相信这世间有神明?”长离问道。
罗容与顿了顿转头看长离:“我不仅信,我还见过神,不仅见过神,我还见过阎罗。”
长离:“……”
两人沉默片刻长离又道:“神长什么样子。”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嗯,还有一双耳朵,”罗容与看着长离“嘶”了一声,“大概……和你长得差不多。”
长离:“……”和我长一个鸟样吗?
“那你……拜过神没有?”
“拜过啊。”
“烧香吗?”
罗容与看了他一眼,还是应道:“对啊,但我不止烧香,我还烧东西。”
长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口就道:“不会是烧拨浪鼓吧。”
罗容与一惊:“你怎么知道。”
长离手指蜷缩了下,心口一惊:“……我,我猜的,你上次不是说你喜欢拨浪鼓么……”
“知音啊,长离公子,我就喜欢给神仙烧一些我喜欢的东西,我跟你说,我不仅烧拨浪鼓,我还烧了纸老虎,那些都是我从家带回来的……不过,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希望神仙不要误会我。”
长离哑然。
神仙不仅误会了他,还差点气了个半死。
罗容与伸了个腰,又拿起了酒壶,长离瞥了一眼伸手就挡住了。
“过多饮酒对身体不好。”
柴道煌也爱喝酒,是个标标准准的酒蒙子,酒品也不好,经常跑在长离殿内发疯,不仅发疯,还乱吐。
长离不好受,他自己也不好受。
罗容与却还是用巧劲把酒壶夺走了;“啧,酉时喝酒不伤身。”说着就把酒壶放自己嘴边了,但还是被长离按住了。
“每隔三天酉时喝酒才适宜。”
罗容与抿了抿嘴唇顺着长离的手放下了酒壶;“哎,行吧行吧,不喝就不喝吧……不过,公子不会是因为怕我和你一样耍酒疯才不让我喝的吧。”
长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罗容与的屋子里。
“我知道我这酒香,公子是闻着这酒味儿过来的吧。”
罗容与在替他找理由。
长离骤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听见一声闷咚声后失去了意识,在醒来时就在罗容与房间了,还被酒呛了个半死,刚反应过来罗容与就要自己给他上药,后来听肖鹤羽行的那些龃龉之事,都没有来得及回想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但此时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自从醒来后他经常会这样,胸口会没来由的疼,会看到莫名其妙的景象和人,会失去意识。
他知道那些景象应当就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但罗容与此时对他也如平常一般,看来他并没有做一些什么不合适的事。
“大概吧。”长离囫囵道。
“那你还要喝吗?”罗容与举起酒壶。
长离摇头:“酒多易醉,不喝了。”
罗容与笑了一声,站起身:“喝酒不就是为了醉吗?醉生梦死,半梦半醒半红尘,人生不过一场梦,何不在梦里好好快活。”
长离没吱声。
罗容与这半辈子走的坎坷,红尘欺他,挚友欺他,独身一人,本想像大雁一样自由自在翱翔天际,但却委身于这小小的五福镇在这戏楼里当着戏子。
贵人想捧,便是如月亮一般的存在,贵人想踩,那任何一颗星星也可以将其替代。
“公子住在哪儿?我送公子回去,外地人,别迷了路。”
“不用,我就在隔壁。”
罗容与有些惊讶,继而高兴了:“好哇,终于有伴儿了,那我就不送了,明日见。”
“嗯。”
长离转身就走,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罗容与有连名带姓的叫自己。
“长离。”
“嗯?”长离回头。
“……啊,没事,就是想提醒你如果明日要出门,记得带把伞,我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好。”
一夜无眠,长离本来没饮酒,但也好似是醉了,醉倒在了一片不知名的梦里。
*
“陛下,今日买了什么花?”长离刚踏进门槛,就听见坐在镜前的人身着着红衣,自梳着着乌黑的长发问道。
红衣束腰,腰间有黑腰带,更显着那人身姿肖妙,黑发像绸丝,像瀑布一样缀在腰间,柔软不含一点锋利。
长离一笑,手捻着那一枝花背在背后,走在那人背后,弯腰俯在人耳边呵着说:“你闭上眼睛,我给你闻闻,你猜猜?”
那人笑了,宠溺的拉着腔调道:“好。”
长离高兴了,见人闭上眼睛,就把花拿了出来。
“我闻闻,嗯……是梅花?”
“不对,九月时节,怎么会有梅花,你再闻闻?”
那人笑了:“是院中的桂花吧。”
长离笑了,用手中的桂花枝轻点了下对方的鼻尖:“真聪明,猜对了。”
那人睁开眼睛,接过桂花:“我又不是傻子,谁都能闻得出来,你闻不出来?”
长离不语,笑着拿过发冠道:“我替你梳头。”
“嗯。”
长离一下又一下的梳着那头靓丽柔软的黑发,最后又束上发冠。
他手搭在那人的肩上,镜中露着两张脸,一张是他自己,一张却不见模样,好像只单单那一块糊了,他瞧不见那人的脸。
瞧不见,看不着,但他却说:“真好看,我就想这样,看你一辈子。”
真好看……
他听见那人道:“好,你看一辈子,那我看你两辈子好了。”
“那我看你三辈子……我生生世世都看着你。”
梦戛然而止,是个好梦,长离醒来时也是棕木黑漆,铜镜照人,但并不是梦中的房间,镜子前也不坐着人。
他有些茫然,看着那面镜子眼神失焦了半天。
外面果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没有大亮,秋凉了。
长离起身收掇好自己便准备出门了,打着那日的伞出了院门。
路过罗容与的院子时驻足了片刻抬脚才走。
柴道煌的红线完全不发光了,一点用不起了,长离看着手心里一动不动的红线,脑子里想着两个人。
会是你吗?
这句话,是在想着罗容与,但红线没有亮。
*
午时,雨停了。
长离来到了当年去葛仙村之前的小茶楼里。
茶楼里还坐的都是从田里回来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大口喝着凉茶拿毛巾擦着汗。
老板换了,长离看着眼熟。
“诶,这位客官要些什么?”老板弯着腰问长离。
长离莞尔道:“普洱。”
老板似是有点愣,慢悠悠的用围裙擦着手。
长离抬头看他:“?”
老板反应过来:“……好嘞好嘞,马上。”
走进厨房,老板的妻子炒着菜,看着他若有所思,问道:“你咋的了?”
那小老板走在妻子跟前说:“诶你说我是不是生了啥子病了,你看,就那个……”老板远远的掀开帘子一角给妻子指着长离,“那个人,我好像十年前就见过,那会儿老爹带着我,他就这个样嘞。”
妻子看他:“你没有记错?你是做梦了吧。”
小老板挠着头:“不可能啊……”
普洱茶给长离端了来,味道还是像之前一样醇厚。
近几日都没事,他准备再去之前收滃兽的葛仙村看看。
滃兽妖气重,他下来时扃幽门的神官汇报说才净化了其妖气的万分之一不足,滃兽是上古凶兽,想要完全净化没个千百年是不可能的,当时的葛仙村受妖气重,死伤了不少人,但长离那时没有查看,后来回天宫也一直挂念着。
但现在已过了凡间的十个年头,想来就算是当初受影响如今也应当恢复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小茶馆看着人也之前多了些,这几个村落应当比十年前要更好了。
长离喝完茶放下钱就走了。
那老板过来拿银子时看着长离的背影又喃喃道:“当真是我看错了吗?”
长离循着之前的记忆找葛仙村,他记得当时的那几个农夫带他走了没几个时辰就到了,可如今,他已经走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走到。
他应该不会记错啊,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十几天前,他不可能记错。
恰好路过几个姑娘,长离走了过来。
“几位小妹,打扰一下。”
乡下丫头朴实坦荡,穿着绿袄的戏谑道:“呀,这位郎君哥哥有什么事,尽管和妹妹们说。”
长离道:“我是想问,葛仙村怎么走?”
闻言那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摇头:“我们没听说过这个村子啊……”
长离抿唇,想来当时她们还并未长大,又不是本村人,应当是不知道。
“郎君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这一片只有五个村子,虎潭村,永乐村,潘岳村,清石村和桃源村,并未听说过郎君说的葛仙村啊……”传紫袄的说道。
几人沉默半晌,穿蓝袄的姑娘似乎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我阿婆说,最西边之前还有一个村,叫……叫长离村!”
长离差点没一口水把自己呛死。
“但是那个村子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叫葛什么村,应当便是郎君所说的葛仙村。”
“那这……长离村在哪里?姑娘可否带我过去。”
那姑娘面露难色:“这……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然郎君你跟着我回去,我让阿婆引你过去?”
“那就劳烦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