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拘鬼使,我不认识,我也没见过。”罗容与倚在窗口吹了会儿风,手里拎着酒壶,装着刚刚让小掌柜给自己温的热酒,一口一口喝着。
“找到滃兽之后,回去吧,长离,你有你的命,债是还不完的。”
长离喉间梗塞,抛开前世不谈,那这辈子呢,他想起春香阿婆掩面看天时说的话:人各有命,老天要收也挡不住。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他改变不了,所以即便他来了人间,他也不能改变什么,这就是天尊为什么答应他下来人间么。
命定如此。
他想告诉罗容与,神明没有惩罚,神明,无能为力。
“对不起。”长离说了三个字,罗容与转头看他,继而无力的笑了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对不起,我只当我大梦一场。”
长离走近罗容与:“那为什么要给我那些东西。”
罗容与愣了愣,继而想起长离说的是贡品之事,他看了一眼长离道:“你们神仙不是最讲究洁身自好的么,看不出来吗?我在毁你清白啊。”
“……”
两人沉默片刻长离关上了窗子,罗容与的手蓦然放在了他手臂上,长离转头,罗容与有点红,不知道是酒喝多上头,还是,哭了,长离心口揪了一下,有些疼,他哑声道:“怎么了?”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那些,我不想想起来的,我一点都不想想起你的长离……”说罢罗容与声音里带上了些哭腔,“我真的只想当那是一场梦,但你来了……”
有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是生生世世消散不了的,就像现在,长离想抱罗容与,想抹去他的眼泪,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前世恩怨还在迷雾中,但悔恨在心头终究难以消散。
“倘若再来一次,我不再进轮回……”罗容与还在低声嘀咕,是醉了,转身便往床边走。
长离下意识就拉住了罗容与的衣袖:“告诉我,好吗?”
罗容与摇头:“还是算了,不重要。”
长离心口又有些难受,他疾步走在罗容与面前,双手抓着罗容与的肩膀:“欠债还债,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罗容与仰头看他:“告诉你你就能还了吗?”
“那你告诉我。”
“好啊,我告诉你,上辈子,我把命给你了,”罗容与说着,拉着长离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间,“我真的很疼,我分明已经疼过一辈子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再疼一辈子!”
罗容与眼睛发红,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但那气透心凉,却是更难受:“你还!你还啊!你是天之骄子,我不过就是你轮回里的一个蜉蝣而已,你不明白吗?倘若十年前你没有出现,现在,我应该不是孤身一人,我也不用再记起那些……”罗容与抬起手中的酒壶仰起头把剩下的酒往喉咙里灌,好像这样他就能忘掉一切。
长离不给他醉生梦死的机会,抓着他的酒壶夺了过来,手放在腰间把人箍了过来,不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就把唇贴了上去。
罗容与睁着眼睛看着长离,双手托着人胸膛把人要推开,但他浑身发软,长离跟个疯子一样直接撬开了人牙关,他还没有咽下去的酒被长离一扫而空,也有顺着两人唇齿间流下去的,罗容与忘了呼吸,忘了吞咽,那仅剩的一点酒进了喉咙把他冷不防的呛住了,他转头就开始咳嗽,脸比之前更红。
“长离你疯了!”
“一起醉啊,你不是要醉吗?那便一起醉好了。”长离把人拉过来又想覆上去,但这回还没等他低下头去,罗容与便自己仰头上来了。
长离只停顿须臾,便抬起另一只手箍紧了人的腰,把人往上提,罗容与的味道充斥在鼻间,他觉得像是比酒更上头,比花更好闻,能让他疯,他咬着,吮吸着怀中人的软唇,好像这种事情他做过无数遍。
眼前模糊一片,是前世交杂在一起的喘息声,是这辈子被他蹂躏的抽泣声,他感觉唇间结合的感觉好像慢了下来。
这是上辈子吗……
他兀自想着,他看清了面前人的脸,不再似之前那般模糊,是闭着眼的罗容与,是和他亲吻的罗容与。
“阿与……”他听见自己忘乎所以的叫着,情到深处,他不停的唤着那个名字,“你是我的……”
罗容与扶着长离的肩膀,陡然一愣,眼睛稍稍睁开就看见长离近在咫尺的长睫毛,刚刚那两声轻唤让他控制不住的颤抖,罗容与想分开一些却被人抱了回去,他只能口齿不清的说着。
“你……你刚刚,说什么……”
长离依然停留在过去的迷蒙中,他看见面前的人笑着问他:“阿离,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他感觉到一股热劲儿冲上头,让他无法自拔,他又吻了上去:“我说……你是我的……”
罗容与唇控制不住的发抖,泪毫无征兆的砸在长离的脸上,滚烫。
长离从梦中醒来之时,突然看到的不是笑了,而是泪,他瞬间就慌了神,他不清醒,抬手拂去了罗容与脸上的泪,但罗容与能感觉到,轻声道:“醒来吧。”
长离似是没听见一样,拉着罗容与的手让他先躺在里面,自己躺在外面,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对方的腰,下巴抵在人头上,看着和平常无异,说出口的话却是:“睡吧,朕困了。”
罗容与就那么任由他抱着,喝酒的是他,醉的却是长离。
*
长离醒来时罗容与还睡着,被自己抱着,昨夜的事情他在脑子里闪回几个片段,他又疯魔了,便小心翼翼的起身,给被自己咬破的伤口上抹药。
“嗯……”药膏冰凉,罗容与还是喝多了,宿醉后人便不清醒,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儿看了看他,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长离以为他要醒了,但人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罗容与生得很好看,这个模样怕是再都揪不出几个来,皮肤白得像是白瓷一样,细腻光滑,唇色是粉嫩的,柔软的,看了就会让人生出想亲的欲望。
比如长离。
长离有些心浮气躁,起身准备下楼让掌柜备一些早膳,他总觉得这番情景,他又见过。大抵是站起来太快,他眼前发黑,转头时眼前眼前晃过一片瓷白和凌乱。
凤凰始祖瞬间着了火,然后长袖一挥仓皇逃离。
罗容与轻点了下自己的唇角,心道这神药当真这么好用,伤口已经没了,也感觉不到疼了,某人给他是抹了药,但自己的唇角却还破着,好像是故意为之。
罗容与没说话,就看长离慢吞吞的吃了个枣糕,然后便没再吃,就那么一小块枣糕,还吃得很慢。
“不吃别的?”罗容与道。
长离摇头:“你吃。”
罗容与心下起了逗弄的心情,道:“你是不是吃不惯这些,要不,我给你抓几条虫子回来?”
长离一愣,反应过来:“虫豸有浊气,他们不配做我的食物。”
罗容与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他也吃饱了,就看着长离继续慢悠悠的吃,好不容易吃完,罗容与支着胳膊肘,道:“药呢?”
长离一副清澈的样子。
“我说,”他指了指长离的嘴,“等着我给你涂?”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长离却好像听出了点不耐烦,他脑子一转,眼都不眨就说:“都给你用了,没事,我没有很疼,一会儿就好了。”
罗容与点头:“好,行。”说着他站起身,“那走吧。”
长离看人走出门,没有回头,他记得他有一次看到一个摊贩上买的话本,他翻开了看了几页,里面的主角惺惺相惜,两个都受伤了,一个真的把药给另一个人了,另一个人直接就心疼的哭了。
为什么他没有反应呢?
长离叹了一口气,起身放下银子跟上了先走的人。
*
那场大水之后,罗容与是侥幸活下来的蝼蚁,他不敢再回来,一路上两人闭口不谈昨夜的事情,长离总是慢半步跟在罗容与身后,罗容与感觉他不像传闻中那个啸唳九天的凤凰,反而像一个小狗,嗤笑道:“快走啊。”
长离总会“嗯”一声,快走一些,然后再慢下来,后来罗容与也不再说他,就自顾自的走,反正人不会丢。
长离看着前面左右环顾的人,眼睛一刻不离,这背影像是上瘾,他越看心越欢喜,他想起之前看到的——
“真好看,我就这样,生生世世都看着你。”
*
快到村口的时候,罗容与有些心悸,长离看见了,道:“哪不舒服吗?”
罗容与摇头,长叹了一声,想摸酒壶,却捞了个空:“触景生情啊。”
长离本来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罗容与看他,终究是退了一步:“没说你,走吧。”
“我……”
罗容与不与他讲了,自己先走了,长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披着绛红氅衣的人,心口隐隐发痛,他知道倘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救那个小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