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最后冲刺，她挥刀斩情丝，抛开所有外在地学。

在手机上对单景辉发“分手吧”的时候，二鱼连一点不忍都不能表现出来，她已经当了恶人，就必须要摒弃虚伪。

单景辉过了很久才回复，二鱼半梦半醒间，看到聊天框上的小红点，他这么说：“你那天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猜想。”

“你是为了中考对吗？我可以等你，我们考完试再说这个，好吗？”

“……”二鱼说，“不好。我们就这样吧，你好好学习。”

“难道是我成绩太差了你怕影响到你吗？还有几个月，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努力学。”

“不是，你就当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那头沉默了很久，就在二鱼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单景辉又发来了一条：“我们在一起一年三个月，就这么连理由都不告诉我吗？茜茜。”

她被那句茜茜激起了火气，他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谁吗？气到后面又觉得荒谬，怎么跟无辜的人撒气呢。关机键啪嗒一声，也是发出去后才想明白，这个时间跟他提分手，是不是也会影响到他的备考。她是有点冲动了，但是再不及时止损下去，只怕会伤得更深。

二鱼疲惫地躺下，想到如此身心俱疲地解决了感情的事，还要身心俱疲地去通知“两个好姐妹”自己分手的事实，想想都觉得很累。

直到大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日历上的数字连续地被划掉，终于无心再去思考学习以外的事情。她自己的书桌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励志语录，名人的，小说的，哪句能激励她就贴哪句。学校和家两点一线，除了吃饭就是关门在房间里不停地做题、总结、再做题、再总结。看累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这样醒来就能直接再学；压力太大又想发疯就拿尺子的曲面划自己的手臂，划出一道道红印子，又不至于到破皮流血的程度，这样第二天印子就会淡，不容易被人发现。备考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人冲进她的房间，把她的头撞在门框上。如此的安定。

对身边人的印象仿佛都停留在几个月前，时间像她每次奔跑回家时不停后退的树影，弹指间就消逝了。途中过耳的消息都像是风声，没在生活中停留多久，也没有进到心里去。班里班干职务又调动了、单景辉和万琮放学后突然大打出手、林如意和万琮和平分手了等等，流水一般滑过了平坦入镜的生活。

就这么把自己学成一个苦行僧。

最后一科交卷的时候，她跟着人群走出考场，举目茫然。少年的乌托邦之旅已经结束了吗？

散伙饭的时候，不管三三两两的视线，原本只顾低头猛吃，直到身边人员流动，同桌不知道为何坐到了她的另一边，二鱼后面为了不笑得喷饭只好努力捂嘴哼哧。

寒暄、敬饮料，二鱼跟着大部队一路走完流程，直到夜晚凉风习习，二鱼在树下等着家人来接的时候，仍然踩着马路牙子。

她今日的思绪就如同这夜风一样平静，有人骑着自行车从棚中出来，车铃发出轻微的响声，少年气将衣摆和发梢都扬起来。

“茜茜，再见！”

二鱼愣愣地从牙子上跳下来，急急回道：“啊，再见。”

他们俩都有点赧然，夜风大度地容纳了少男少女的心事。二鱼目送单车上的身影汇进车流、拐过街角，一个人站了很久。

是李麒麟。

少年的乌托邦之旅真的结束了。

她对散伙饭的印象挺好的，连带着对初中生涯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那几个月透支了她的精力，便利贴一张张被撕了干净，日历换了新月过往的疤痕再看不见，支撑她骨骼的那点气力消散了，就这么一直躺到查成绩的那天。

全科满A，顺利报考本市重点高中。

二鱼游离地划拉着界面，不笑也不吵闹。不感到失望就是最好的惊喜，她从不让自己的努力落在地上。

刚要退出查询界面，小乖说：“恭喜你。请你去吃蛋糕。”

二鱼愣几秒，突然笑了。

“现在就出门，别偷懒，快起来。”

后知后觉的喜悦冲刷她的神经。全市仅有一百多名的全A，全校通报表扬的排面，她多厉害啊。

带着巧克力味心满意足地回来才发现邓雅茹早前在三人小群里问她们考得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先报了自己的，说考得不怎么好，没有A，应该只能去普高了。林如意这才回，说自己考差了，有些科目应该是就差一两分被划到了B，但也有3A，应该能是和二鱼一个学校的。

她们纷纷艾特她，问她考得怎么样，那个时候二鱼很不凑巧地正在外面吃蛋糕。直到邓雅茹转发过来校官方的帖子，说不用问了，荣誉榜出来了，她全A呢。

二鱼对着历史消息呲牙咧嘴，大家都没考好的话，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不应该出现。

“那个，刚刚在外边，没有看消息。”

“不好意思大家。”

邓雅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很值得庆祝的事啊！赶紧趁这个机会宰你爸妈一顿，让他们带你下馆子。”

林如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复。二鱼明白她的心理，叹息一声，也聊得不是很活跃。

她们三个应该是到不了一个学校了。这样也好，不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感情淡了一些，反而能更稳定。

花姝现在还是二鱼小一届的学妹，看到了荣誉榜第一时间就和苏阿姨过来约她，二鱼害怕她又给自己施压，但是花姝这回认真地担保：“这次不会了，我向你保证。那种看实力还看运气的事情，成功一次就得感谢老天抬爱了，再贪得无厌地渴求，就是不知足了。”

“而且，全A啊，杀了我我也考不到。”花姝心有余悸地吐了吐舌头，“学姐还是太非人了，追不上啊追不上。”

她们约在初中那一条街上的麻辣烫，大家都熟悉，到时候苏阿姨直接开车过来接。今年的夏天很清凉，花姝披了一件薄防晒，走路时轻轻凉凉地贴着肌肤。她点了三个小份麻辣烫，叮当把它们拎进屋内打算坐一会儿的时候，居然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林如意。

林如意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花姝，微显诧异。

林如意私底下原来和在游乐园那会儿很不一样，话少，对人不怎么客气。花姝跟她打了声招呼，林如意这才转眼过来，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午间生意火爆座位少，花姝观望了一会儿，只好坐去了林如意旁边。

店内发财树正好摆在旁边，洒下的阴影同时罩住了她们两个人。

“你妹妹呢？没和你一起呀？”

“关心她干嘛。你学姐呢？不也没和你一起？”

“嘿，你这人，”花姝皱起了眉，“我就是打个招呼，你这么呛人做什么？”

林如意哼了一声，伸手把凳子挪远了些，继续喝她的橙汁。

花姝百无聊赖地等着，嘴上耐不住寂寞，又去吵林如意：“你现在还和我学姐是朋友吗？”

林如意看了看她：“什么是朋友？”

“就和你们之前差不多呗，平时待在一起，有什么说什么，下课了一起吃东西一起玩。”花姝掰着手指头。

林如意又哼了一声：“那就还是吧。”

花姝：“你这个态度对我，不怕我去跟学姐告状？”

林如意装不下去了，把玻璃杯重重一放，怒笑道：“你就是来挑衅的，是吧？”

“当然不是了，”花姝看着她的神态，饶有兴趣地眯起眼，“诶，林如意，你不觉得么？其实我们挺像的。”

林如意咬着吸管，没吭声。

“真的不明白吗？”花姝慢吞吞地缴着塑料袋提手，拧成细细的一截，再套入自己的指尖，“你只是不愿意明白，不想明白而已。”她笑了笑，“我早就明白了。”

她拎着三份麻辣烫，跳下高脚凳迎阳而去：“再见，我要去找她了。”

林如意对着手中的空瓶发呆。过了很久，她手上使了点劲，看到玻璃瓶毫无变化，她自己的掌心却因挤压而泛白。

她终于又哼笑起来。

她明白的。她对她的恨，细究下来是长久积累的爱与钦慕，在她那里却被弃之如敝履。

放弃也是一种快人一步。

趁着暑假，二鱼和蒋鑫鑫也久违地聚了一把。她把这些烦恼说与她听之后，听蒋鑫鑫手上打着游戏，一边嚼着瓜子仁一边总结陈词：“闺闺，你的感情生活也太丰富了一点。”

“这不是典型的女同性恨嘛！”

二鱼剥瓜子的手停了：“什、什么？”

“女同性恨呐！”

二鱼把瓜子一扔，怒道：“什么女同，别侮辱我。”

“这只是最近很火的网络流行词啦，”蒋鑫鑫两手忙着游戏腾不开，抽空观察了一眼二鱼脸色，忙改口哄道：“哎呀乖乖别生气，我掌嘴我掌嘴，打完这盘我就掌，或者你打我一下，来——恨，恨才是重点！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呀。”